不知為什麼,短短一句話讓李素心頭甜蜜蜜的。可不知為何,停駐眉間眼角如春水般的笑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愁苦。她笑著哭了:“哥哥我真對不起你,你如果不救我就不會被仙教識破身份,孫前輩也不會死了……”
“炎長老早就識破我身份了,就算我沒上擂台救你早晚也得出事。你不必自怨自艾。”
“哥哥心腸好當然這麼說,但朱小姐呢?程先生和威先生呢?威先生誇讚朱小姐能說會道機智乖巧,我……我又蠢又笨,隻會給哥哥添麻煩。朱小姐討厭我,程先生和威先生凶神惡煞的,我一看見他們就說不出的害怕,白天的事情真是太可怕了,我一回想就全身發抖。我真是又膽小又沒用,若我是哥哥你,我也會喜歡朱小姐而不是妹妹的。”她一說出最後一句話登覺不對,想改也改不回來,泣然。
“我一直很喜歡你。”吳為善打斷她的話認真地說,“你博聞強識又善解人意,要是沒有你我在獄中四年一定熬不下去。你好比茉莉花,給每一個遇見你的人關愛與芬芳,能有你當妹妹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運。”
她的眼眸明若秋水,泛起柔柔的漣漪;她怯怯地拉住他的手,小小的聲音掩飾不住內心的欣喜:“你說的可是實話?”吳為善剛要回答就聽背後有人冷冷道:“善兒,威炬說外麵危險,叫你回去。”
他回首,楚楚的臉在月亮下仿佛鍍了一層銀白,憤怒到冰點。李素掙開他的手,一手掩麵,大步衝回廟內。
“妹妹!”
他似乎聽到她的啜泣,眨眼她就被黑暗吞沒。楚楚唇角掛起危險的冷笑,吳為善真慶幸此時她手頭無劍。
“楚楚——”
“抱歉打攪了你二人的好興致。”她淡漠的笑容看不出一點歉疚,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是不是把她們兩個都得罪了?
吳為善呆呆佇立在如水月華中。很久以後才回到廟裏,妹妹頭埋在臂彎中似已睡熟,楚楚的目光本是向著大門的,一見他便移向別處。他猶豫了下,決定不去招惹她們中任何一個,默默走到威炬邊躺在地上,沒多久迷迷糊糊睡著了。
朱李二人呼吸輕柔,似睡實醒。每人都想著自己的心事,良久也不向對方看一眼。月亮倏忽不見蹤影,鋪天蓋地的暗壓迫著她們。楚楚想到上次黑暗他說:“你真不該叫我的。”
他抱我,他吻我,他說他喜歡我臉紅的樣子。
可她走出廟門他卻對他妹妹說:“我一直很喜歡你。能有你當我妹妹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運。”
不知不覺,她的手已經攥成拳頭。憤怒一浪高過一浪,她又有了想殺人的衝動,盡管白天的奮戰中她和長劍已經血跡斑斑。陡聽裏麵角落處傳來腳步聲,愈來愈近,心中見疑:不成李素這賤丫頭要先下手為強,趁黑殺了我?但自覺此想法過於荒謬,即便如此當她走近楚楚時楚楚仍緊緊握住劍柄。腳步聲停了,顯然李素站在黑暗中央,不知往哪邊走好。月亮又來幫忙了,借著慘淡月光楚楚依稀瞅見李素的輪廓,就在自己身畔三四步遠處。李素向威炬那邊走去,楚楚恍然大悟:她要找的人是善兒。
吳為善卻早就睡熟了,壓根不知道兩雙盈盈妙目此刻正凝注自己。李素發出幽幽一聲長歎,輕輕問:“哥哥,在你心中,我……我到底算是什麼呢?”
月光下,吳為善忽然笑了,也不知在夢中遇見了誰?
忽有歌聲響起,輕柔婉轉,纏綿悱惻:“畫船載酒西湖好,急管繁弦,玉盞催傳,穩泛平波任醉眠。
行雲卻在行舟下,空水澄鮮,信仰留連,疑是湖中別有天。
你說過你要和我一塊去西湖的。哥哥,哥哥,你還記得嗎?”
無人回答,月色忽明暗。哥哥睡夢中的笑靨時而朦朧,時而清晰。
李素低頭,似以袖拭淚,突然借著明亮的月華,大步跑出寺廟。楚楚吃了一驚:這丫頭三更半夜跑出去要作甚?
風兒起了又落,落了又起,李素還是沒有回來。
這丫頭真是沒事找事,楚楚暗忖,大晚上孤零零一人四處亂晃,要是撞見仙教就有的瞧了。想到這裏,她的指尖有些發冷。萬一這事兒真的發生那可怎麼辦?善兒會不會冒著性命危險回麒麟山救她?我要不要現在就搖醒他,告訴他李素已經不知所蹤了?
更何況她出去是散步嗎?瞧她剛才的淒苦樣子,一個頭腦發熱找棵大樹吊死也不是不可能。楚楚越想越覺得凶多吉少,她倒不是擔心那個死丫頭,但她真怕第二天若出門門外躺著李素屍首善兒發了狂可怎麼好。
“在你心中,我到底算是什麼呢?”她思索著李素的話,禁不住瞟了吳為善一眼,唉,在他心中,我又算什麼呢?她居然答應過他妹妹要同遊西湖!這個混蛋,我真恨當時怎麼沒能一劍刺死了他?
又一陣穿堂風刮進來,她微覺涼意。她咬牙切齒,下了決心。
我才不告訴善兒李素走了呢。明天他問我我就說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