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矩規頓時覺得這小孩真難搞,陪笑道:“同學,幫幫忙吧,我們期末考試要用這個調查結果,成績不好怪丟臉的。”
那少年道:“我可以大聲給你回答,你手機是好的就沒問題。”
方矩規沒轍了,吞了口唾沫,期期艾艾地道:“我怕錄音效果不好回去重做就來不及了……”一邊說一邊拚命想辦法,眼角餘光掃到那少年書桌,那書桌上並沒有一般的教材,卻放了一本極厚的彩頁大圖鑒,攤開的那頁上是幾隻蜘蛛。
那少年正望著方矩規,方矩規一低頭道:“喲!”少年循聲望去,方矩規指著地上喊道:“擬黃圓腹蛛!”
少年麵露詫異神色,脫口而出:“不可能!”
方矩規道:“怎麼不可能,剛跑過去的,我看得很清楚。黃褐色,身上有黑斑,跑得可快啦!”
那少年道:“擬黃圓腹蛛隻在南方分布,基本就是海南、貴州、四川有,怎麼會在這裏出現,一定是你認錯了!”
方矩規心頭一動,那少年沒有否認他無中生有編造的蜘蛛,隻說他看錯了,這就有戲,當下強嘴道:“不可能!我從小學三年級開始研究蜘蛛,怎麼會錯!”
這名詞當然一點沒錯,乃是他剛上樓時趴門聽《自然探索》時聽來的,不然蜘蛛在他眼裏也就是分個體態大小顏色深淺,又哪裏知道什麼圓腹扁腹,擬黃擬黑了。
那少年果然出言爭辯:“不會不會!一定是你認錯!”情急之下,慌忙到桌子上捧了那本彩頁大圖鑒來急急地翻,又舉起來給方矩規瞧:“你看!擬黃圓腹蛛是這樣,黃色多黑色少,身上的八字紋是對稱的。你看到的應該是這個。”他又翻了幾頁拿起來給方矩規看:“這個三角肥腹蛛,黑色多黃色少,腿上斑紋比圓腹蛛多,而且心髒部位還有一塊白斑。它們長得很像,但咱們這裏氣候屬於古北區,這種三角肥腹蛛才能生存,擬黃圓腹蛛會凍死的!”
方矩規裝模作樣看那蜘蛛,左右端詳了好幾秒,沉吟著道:“還真是,你說得對,這個顏色跟我剛才看見的那隻更接近,對對對,就是三角肥腹蛛!”
他誠懇地抬頭道:“是我認錯了,同學,你叫什麼名字?你真厲害,光聽我說就能知道是什麼蜘蛛。”
那少年頓時滿臉得意,翻圖鑒第一頁給方矩規看,上麵稚拙的筆體寫著“易予之”三個字。方矩規讚道:“那個,易予之,你研究蜘蛛多久了?你們同學們是不是都喜歡這個?”
易予之表情頓時有幾分落寞,搖搖頭不滿地道:“我那些同學就算有人喜歡,頂多也就是養個大捕鳥蛛顯擺一下,真喜歡蜘蛛的沒幾個。”他抬眼望著方矩規,眼睛裏燃起兩簇小火苗,“你知道擬黃圓腹蛛也很了不起啦!真的,我還是第一次聽人說這個詞!”
方矩規謙虛起來:“沒有沒有,不行不行,比你差遠了。古北區什麼的,我都是第一次聽說。”
易予之把圖鑒舉高給方矩規看:“這本書上講得可詳細啦!古北區和新北區也合稱全北區,還有埃塞俄比亞區、新熱帶區、澳洲區、東洋區……啊喲!”
那彩頁圖鑒厚重無比,抵得過一本《辭海》,易予之一邊舉著書一邊講解,險些沒抓住。方矩規急得叫道:“小心,可別弄壞了!”一邊說一邊眼饞地望著易予之手裏的圖鑒:“這本書真棒!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要是有人給我買這麼好的書,我得開心死了!”
易予之道:“我攢了好久的零花錢呢。”語氣又自豪又有點辛酸,很不像這年紀孩子的口氣。
方矩規趕緊道:“我有零花錢我爸也不會讓我買這種書的,他討厭蜘蛛。”說著目光低垂,歎了口氣,又抬眼十分貪饞地看著那本大圖鑒,嘟囔道:“我那些同學也不喜歡蜘蛛,他們嫌髒。其實蜘蛛一點都不髒,特別可愛。”
易予之憐憫地看一眼方矩規,小大人般安慰道:“嗯,我懂。”又想了想道,“你進來吧,我給你做調查問卷,你可以看幾分鍾圖鑒,不過你要小心,這書已經開膠了,別弄掉頁。”
方矩規義正辭嚴地道:“我保證不弄掉!”
方矩規身後,劉元暢等人早已等得不耐煩,卻知道除此之外並無良策,隻得耐著性子等方矩規哄小孩兒,隻聽鐵門處傳來鎖開的聲音,緊跟著是少年半聲被掩住的驚叫,隨後是什麼重物落下的聲音,有鐵床吱嘎吱嘎一陣亂響。
三人旋風般直闖進去,劉元暢百忙中回望一眼,隻見屋角支著一張簡易折疊鐵床,方矩規整個人撲在上麵,那叫易予之的少年被他壓在身下,從方矩規肩頭露出半張驚恐的臉,眼睛瞪得溜圓。方矩規膝蓋壓著易予之踢蹬的腿,一手捂著他嘴,一手還抓著本莫名其妙的大厚書,還在拚命安慰:“沒事,你別叫!沒事!我保證你沒事!”
呂剛朱玉威分別衝向關閉的臥室門,呂剛用力踹門,那門晃了一下,有人從裏麵反鎖了,呂剛大喝道:“開門!”又是一腳狠踹,門鎖處傳來“喀嚓”一聲,門框裂了。裏麵有人絕望地大喊道:“不要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