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相尋人間仄其六(1 / 2)

“小心!”沈竹晞在那一刹幾乎心膽俱裂,想也不想地縱身撲上,將陸棲淮往旁邊一帶。

笛聲倏然中斷,玉笛清脆地磕在地上,裂開一道細口,陸棲淮無暇顧及,匆匆攥緊玉笛,回身扶起友人——沈竹晞身手敏捷,已在倒下的一刻揮刀格擋開橫刺而下的無數寒光,隻有一縷閃避不及的,深深紮進肩膀,原來的傷口在一瞬間迸裂。

“這上麵有毒——”沈竹晞嘶聲道,猝然咬破舌尖,在劇痛中神智倏然一清。他借著旁邊人的攙扶踉蹌站起,“我們快出去吧,我覺得我要撐不住了。”

陸棲淮眉頭緊蹙,知道他如果不是十分要緊,絕不會說出這種話,不禁默了一默。他先前試著用探幽之法與這邪靈溝通,然而,對方十分狂暴狠戾,亂震蕩的音波幾乎要毀壞玉笛原本的音節——這是個故去多年的靈魂,他哪來這種力量,一瞬間便洞察了與詢問者人鬼殊途的事實,更試圖要反過來擊殺他?

除非,這是一個還“活著”的靈魂!

——這也正是他原本進來勘探的目的,然而,此刻,沒有什麼比朝微的安全更重要了。

毒的藥力上來,沈竹晞昏昏沉沉中,忽然被陸棲淮拉著往旁急退,他足下一踉蹌,神智頓時清醒許多,便震驚地回頭看去,然而,他隻轉頭到一半,忽然有一陣可怖的巨響,白沙對壘而成的墓道牆壁居然在他們眼前往兩邊裂開了!

——是真的裂開了,從中幹脆利落地路出一條筆直的縫,如同用劍削成!

沈竹晞目瞪口呆,看著一個幻影從牆縫中橫亙著飄進來,沒有任何的體積,也不沾分毫重量,飄飄悠悠地進來。那個幻影眉目依稀可變,是個麵目剛毅的年輕人,虛幻的臂彎裏擷著一顆頭顱,頭顱已然陳舊染血,卻是眉目如新,甚至點在眼眶裏的幽幽雙瞳都煥發著神采。

難道這就是那屍體的頭顱?沈竹晞看著那張臉,腦子裏有根弦輕輕一動,似乎覺得在哪裏見過,然而,那種毒藥帶來的疲憊瞬間席卷過來,他搖搖晃晃就要倒下,被陸棲淮及時扶住。

不能再等了!不管這裏麵的一屍一魂要做什麼,先帶著朝微走!

雖然已經辨認出那兩具頭顱是屬於誰的,甚至已經隱約窺到其後的秘密,陸棲淮仍舊毫不遲疑地回身反手,在沈竹晞後頸重重一拍,在對方昏睡過去的刹那,閃電般地割開他手腕放血,而後劍花一挽,挑起一塊白骨,嗖的一下迎麵向著幻影擊去。

幻影並不像通常那樣不畏懼這些屍體的攻擊,如陸棲淮所料的是,幻影踉蹌著往旁逃,白骨擊打到它時,居然發出了鏗鏘的金石相擊之聲。那一刻,虛影陡然凝成出鞘的長劍形,劍鋒是實體的,寒光凜凜。

它手一抬,臂彎緊夾著那顆頭顱,手臂的前端居然是實體的半截劍尖,仿佛憑空接在它的手臂上,與祝東風在半空鏗然相擊,居然隻稍遜半分。

陸棲淮一交手,便心下了然,這是蘭畹紀氏的人!這一招法術,將死去的人化作一杆神兵的劍靈,也算是紀氏的不傳之秘。瞧他的外貌,應該不是七妖劍客紀長淵,那必然是他的那個幼弟了,隻是不知為何死後會滯留在這裏。

他遙遙看去,那露出的半截劍,烏木吞金的劍柄上鑲嵌著墨玉,在幽幽暗夜裏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色澤。那劍似乎出奇的重,幾乎將虛影的大半邊都壓垮,佝僂著直弓在地。

這是當初“殺了”雲袖的那柄忘癡劍?紀氏一門精通毒藥,隻怕這墓裏還會有其他詭異凶險的東西。陸棲淮心念電轉,俯身背起沈竹晞,提劍在地上劃出一道印痕,冷喝:“我知道你能聽懂我的話——我隻是個過路人,你要複活誰,要怎麼樣,那是你自己的事,而我隻要離開便成。”

唰地一聲,劍光劃過地麵,將腳下堅硬的石板一分為二,陸棲淮頷首,冷然道:“三個時辰中,你若不越過這條線,我便不與你動手。”他看出那虛影微微偏頭,眼神凶狠,似乎是在窺探他的虛實。

陸棲淮陡然冷笑一聲,眼眸透出寒光,提劍如匹練直斬而下。他憂心身後的沈竹晞已經呼吸漸弱,急於脫身,這一劍便無比淩厲,劍未到,寒意已深入骨髓。那虛影大駭之下,慌忙退後,陸棲淮一劍破開白沙壁,在彌漫席卷而起的煙塵中,負著沈竹晞,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頭很重,跌跌撞撞地,身子漂浮起來,忽上忽下。

沈竹晞凝神細察,覺得自己筋脈之間流轉如常,手腕處已經被細心地包紮好,想來是陸瀾已經幫他放血解了毒。

沈竹晞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躺在竹排中,水流緩緩,他順著洛水漂流往下。陸棲淮抱著劍在船頭,倚著竹櫃,闔目而睡,並沒有劃水,隻是任憑一葉竹筏被水托起送到遠方,飄飄蕩蕩如同風中旋舞的葉。

他屏住呼吸,沒有打擾那人休息,隻是靜默無聲地看過去。如今安寧下來,他才有空好好打量闊別許久的友人——陸棲淮有一種明麗而恣肆的美,容顏大氣而灑脫,仿佛潑墨而成,任何筆觸也無法描繪出他的卓犖氣質。他不像是江湖客,像是世家豪族裏外出尋芳的貴公子。

Tip:网页底部有简繁体切换,我们会帮您记住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