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裏,沈竹晞震驚地站起,陡然感覺到掌心一陣劇痛,原來是在太緊張時,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流出血來。他撲上去,跪倒在地,急不可耐地看著接下來的畫麵——
萬分凶險的時分,陸棲淮回身用修長的手指夾住劍刃,內力過處,長劍在他手指下寸寸斷開。然而,他所能做的也止於此,那種如海潮滅頂的疲憊感刹那間攫取住身體的每一寸,在第二柄劍刺入的時候,陸棲淮動作遲緩,並沒來得及壓倒長劍。
更多的劍同時淩空劈下,陸棲淮回頭望去,所有的白骨戰士都已經倒下,隱族人也隻剩下麵前的幾十個。然而,他……實在是沒有力氣了。
或許這便是終結,反正朝微已經被送走了,他這一路,也算有始有終,臻得圓滿。
就在陸棲淮油盡燈枯,將要闔目倒下的時候,一隻手忽然憑空伸出,將他一把拉住,半抱著一掠而起。
那是一隻女子的手,纖細柔軟,然而在這一瞬間卻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那隻手抬起來鏗然如劍,袖中陡然綻開無法直視的銳光,勢如雷霆,將那些劍刃擊得粉碎。而收束不及的隱族人紛紛向後跌到,顛撲在地,埋倒在雪中死去。
雖然死去,然而那數十雙眼睛猶自努睜在雪地裏,令人凜凜生寒。朔風漫天,一層一層飛雪覆上屍骨,陸棲淮迷蒙地看過去,忽然精神也有些恍惚,隱族和岱朝世世代代累積的仇恨,便如層層覆蓋的飛雪,無法消泯,隻能加深。
今日雖然暫且擊退第一波隱族人,卻連暫時喘一口氣的餘裕都沒有留下,此後將是隱族人蟄伏七年的卷土重來。
“暫且不必思慮太多,隱族人在國壽前不會進攻。”那接住她的人忽然道,聲音纖細,在風雪中一吹極散,卻十分鋒利。
“雲袖?!”陸棲淮霍然抬頭,驚奇道。
與他一同驚叫出聲的還有墓室裏的沈竹晞,沈竹晞驚愕地聽她講完這一句話,沒想到阿袖居然回來救陸瀾了,這和陸瀾說的不同啊?隻是阿袖是怎麼知道隱族人的事?他按捺情緒,繼續凝望著畫麵。
骷髏忽然發出一陣哢嚓哢嚓的響動,似乎被畫麵所震驚——綿延千裏的茫茫雪山間,那個水藍流仙裙的女子綿延如流雲,抱著懷裏的人策馬飛奔。那匹馬是用鏡術強行幻化出來的,支持不了多久,卻極耗費心神,然而她卻隻咬著牙,麵無表情地飛馳,霜雪迷了眼,她甚至不曾有餘裕停下看懷裏的人一眼。
陸棲淮因為傷重昏過去,鮮血未曾流出來就凝結成冰,雲袖將手抵在他後心,源源不斷地傳輸著靈力,以保住他心脈的暖氣。長風浩蕩,雪山一片慘白茫茫,唯有女子微弱的喘息化作白霧升騰而起,浮在半空中。
雲袖不知在雪中奔馳了多久,耳畔天上之河的聲響如潮轟烈回蕩,她屏住呼吸,封住了自己的筋脈,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僵滯如冰,唯有那絲絲縷縷的暖意在身體裏肆意橫竄,維持住微弱的視力和對周圍的感知。
快了,快了,已經把最後一塊鎖故石遠遠地拋在身後,先前的雪山因為不淨之城的動蕩被夷為平地,策馬奔騰著踏過一地隱族人的屍骸往前,就是平逢山了。
傳聞裏,平逢山上的聖湖水,可以愈合天下一切傷痕,她要在日落前趕到那裏,把陸棲淮送上去!
然而,這樣接連的劇烈震顫,身下幻化出的駿馬便無法支撐,陡然抬蹄疾躍,居然在落下的那一瞬間,翩翩破碎了!如同被打落在地的瓷器,砰然碎成許多片,簌簌地在風中飄散。雲袖猝不及防,被掀落下來,換在平日,她尚可自如地閃避躍起,然而,在風雪中騎行久了,她全身僵硬,甚至動彈不得,這時直直地從馬上跌落下來!
雲袖隻來得及伸臂在快要消失破碎的馬鞍上用力一撐,單臂帶住陸棲淮,跌倒在深雪裏。雲袖瑟縮著蜷在長裙裏,淩空一蹬足,和陸棲淮陡然交換了一下位置,居然在這一瞬回抱著他,以身為墊,在雪地上砸下。
兩個人的重量將積雪砸出一個深坑,這種經年的積雪不似普通雪的柔軟,而是鋒利如刀,隻輕觸一下,就深深地從她皮膚上劃過,鮮血還未流出就已凝結,被阻塞在身體裏。她艱難地一點一點移動著脖頸,想要抬頭看清周圍的景象,然而,到處是白茫茫,無邊無垠的白,宛如無數條細長的白蛇交疊在一起,雪在長風中微微律動,是白蛇小小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