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飛低下頭,苦笑道:“也不是沒有,可族長都站在那人那邊,就算有人有異議,又能做什麼呢?我有一位堂叔,跟我向來親近,曾為我說過幾句好話,可他家境平平,人微言輕,拖著一大家子,也不敢太得罪那人……家裏的老仆也有幾個替娘和我不平的,但那個女人惡毒得很,哪裏有人敢違逆他?當日我們母子淨身出戶,還是墨涵悄悄兒收拾了幾件換洗衣裳拿過來,他被強押回去,還不知道要受什麼樣的苦呢。”
春瑛心中有些不以為然,不能明著幫,還不能悄悄接濟一下嗎?胡飛租房子請大夫都是靠母親隨身帶出來的首飾當得的銀子,後來連給母親辦後事的錢都沒了,如果那些親戚能暗地裏,送點東西過來,他就不用這麼辛苦了。這些人他獨自一人住在這個破院子裏,除了街坊鄰居,也不見有人來探望一下。
但這種話她不好對胡飛說,隻能道:“這麼說,居然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可我總覺得你那位兄長做事太過分了,又囂張,他就那麼有自信,沒人會告發他?我聽說你們家先前差點兒就丟了皇商的名頭?可見有很多人跟他爭的,不管是弑父還是氣死父親,都是醜聞,萬一叫那些商家聽到了,隻需傳出些風聲來,就夠他喝一壺的了。你這位兄長,實在是不太聰明。”
胡飛冷笑:“他自以為聰明,哪裏會把別人放在眼裏?”但神色間也有些黯然,“他結交了不少有錢有勢的朋友,聽說還巴結了什麼公公,旁人心有顧忌,都讓他三分。他大概也是擔心我會給他惹麻煩,因此鐵了心要將我趕出京城……”
春瑛擺擺手:“哪有這麼容易?如果是我們慶國侯府,還有可能。你們胡家再有錢,朋友再多,也隻不過是個皇商而已。這裏可是京城!天上掉下塊轉頭來,都能砸中十個八個高官權貴,一個皇商算什麼?別說還差點丟了這個名頭……”
胡飛眼神有些古怪地盯著她,她忽然發覺這話好象有諷刺他家的意思,幹笑兩聲,便清了清嗓子道:“總之,我的意思是,他沒那麼大的本事,真能把你趕出京城。這裏離胡家太近了,所以你才不順利,大不了換個地方就是了。這裏……是東城還是南城來著?”
胡飛眼神更古怪了:“是東城……隻是靠向南邊……”
“那就對了!”春瑛暗暗記下了這個線索,“你搬到北城、西城、南城……隨便哪個地方都行,隻要不在他眼皮子底下,還找不到謀生的法子嗎?生命可貴,又不是到絕路了,你何必想不開?”
胡飛搖頭:“你要我象老鼠一樣躲在陰溝裏看他享福麼?辦不到!”
春瑛急了:“這跟老鼠怎麼一樣呢?!隻是避開風險而已!你要是真的放了火,就真的沒法回頭了!街坊們好心幫你,可不是為了讓你去害人的!再說,你放了火,你爹和你娘也不會高興吧?你本來應該有好前途的,卻自尋死路……”
她還未說完,胡飛已舉起手止住她的話:“小妹子,你不用再說了。”
“咦?”春瑛擔心地看著他,他苦笑道:“我知道那是傻事,但我爹娘的仇,卻不能就這樣算了!”他眯了眯眼:“那人作了這樣的惡,若我放任他風光下去,爹和娘在九泉之下也無法瞑目!”
春瑛忙道:“你別衝動啊!如果為了報複,把你自己折進去,你爹娘才是真的沒法瞑目了!”
胡飛抬眼盯住她,目光中隱隱有些寒意,春瑛吞了吞口水,勸道:“胡大少爺千方百計要逼你走上絕路,你要是跑去放了火,被官府抓起來,不就稱了他的意了嗎?憑你幾個小火把,能燒掉什麼?對他來說不痛不癢。就算全都燒光了,他還年輕,又有靠山,總有東山再起的一天,說不定會比現在更風光!你卻隻能關在牢裏看他享福,你能吞得下這口氣?”
胡飛臉色放緩了些:“他沒那個本事,若不是靠爹留下的這份家業,他能做什麼?”
“那你呢?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春瑛忽然想到了個主意,“如果你自己也創下一份大家業呢?你大哥一心想逼走你,你不但沒走,還活得比他幸福,比他有錢,不是對他最好的報複嗎?!他一定會氣死的!”
胡飛的表情有些些許變化:“……哦?”但很快又黯淡下來:“不成的,我雖跟在爹身邊見過些世麵,但從未真正做過生意,從前……為了不引起那人母子的猜忌,有商行的管事跟我搭話,我也一向很少搭理……再說,我沒有本錢。”
春瑛腦子轉得飛快:“不一定要本錢,有一門生意用不著太大本錢,就是前期準備辛苦些。”她記起以前曾經yy過老爹脫了籍後可以去當中人,便道:“比如巷口的誌良叔,他為你介紹過工作,他是個中人。我聽別人議論,說他以前不是幹這個的,因傷了右手,才轉了行,至今不過七八年,附近就沒別人比得上他了。他就是大街小巷到處逛,有人要買賣房屋什麼的,就幫著找人、談價錢、立文書、到官府上檔什麼的,也能賺點兒車馬費。這一行需要多走動,也要有信譽,你年紀輕,剛開始可能不太順,努力一點,多做點生意,慢慢的就會好起來的,除了房屋買賣,其實貨物也可以做的。對了,你會寫契約文書不?”
胡飛慢慢地道:“會,以前寫過的……”
“那就好!”春瑛有些高興了,“我現在做事的地方是個綢緞鋪,需要托中人買布匹什麼的,也有過中人上門推銷,有文書會穩妥些,這種生意你也可以接接。錢少不要緊,慢慢就積少成多了,你也可以跑遠一點,到通州那邊的碼頭去找生意,我爹以前就幹過這個。聽說有人做得好的,一年也可以賺上幾百兩呢!”這是她從街市小販的閑聊中聽來的傳言,真實性不明。她又謹慎地多添一句:“不過你也不必把錢看得太重,呃……隻要你生活得越來越好,胡大少知道了一定會氣死的,你爹和你娘想必也會為你高興。”
胡飛笑了笑:“小妹子,多謝你了,我會竭盡全力的。”他眼中精光一閃,心裏想的卻是一個截然不同的念頭:要是他能積攢下足夠的財力,把胡鵬……象螞蟻一樣踩在腳下……
終於說服胡飛丟開放火報複的念頭,春瑛暗暗鬆了口氣,接著又熱心地跟他商量起最近福寧街一帶有哪戶人家需要中人,胡飛卻已有了主意。
他指著桌麵上那碗油道:“這是我從附近一家油坊裏賒來的,總共有二斤。那油坊生意不好,榨了許多油,卻沒幾個人來買。我冷眼瞧著,多半是因為他家店麵太偏僻的緣故,店主夫婦又老實,不會吆喝,別人說要賒賬,他們也由著人賒去,常有買了油的人賴賬。我看他家的油不錯,應該不難找到買家,不如先替他做一單?”
春瑛眨眨眼,小聲問:“你賒了人家的油去放火,是不是也打算賴賬?”
胡飛僵了僵,臉上有些發紅:“這……”頓了頓,他深吸一口氣,抬頭道:“我知道自己錯了,所以……我要好好彌補那位店主。他性子木納不會叫賣自家的油,我替他找買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