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太太在家不管事,天天隻管念經,幾乎被妾室欺負到頭上來了,有時手頭短了,到帳房領不到錢,隻得命人將自己手上一些不打眼的首飾拿出去換錢,家裏的仆人品性差些的,叢中克扣了不少,她也不放在心上,因此別人都暗地裏笑話她是糯米夫人。想得到那副繡品,隻需要找上這位太太身邊的丫頭媳婦,很容易就能把東西弄出來,別人問起,也不過以為是原主人自己處理賣掉的。
胡飛道:“那位大人不理內務,對正室當首飾的事是一概不知的,他又不曾聽說靖王妃有意尋找這幅繡品,應該不會阻攔。若路叔能想到法子是最好的,實在不行,我倒知道他家太太身邊的一個婆子,家中丈夫最是好酒,平時常去的酒家,我恰好聽人提過。”
路二叔聽了,喜出望外,從他那裏得知了酒樓名字,便立刻起身:“事不宜遲,我這就找人去。多謝胡小哥相助了。”說罷作了個揖便走了。
胡飛有些發愣,繼而又糊塗了,路二叔對他這般周到,難道就僅僅是為了一副繡品?他實在不敢相信。
有了胡飛的情報,路二叔很快就順利將繡品拿到手,送到了大少爺手中。沒過幾日,他又來找胡飛閑談,言語間,提到大少爺最近在跟京中一個有名的皇商打交道,發現來接洽的夥計不大可靠,似乎有虛報價格私自貪汙公款的嫌疑,便告訴了那皇商,誰知那夥計的妹子是皇商的愛妾,在東家麵前甚有體麵,兩邊雖沒吵起來,生意卻僵住了。
胡飛問明白對方的姓名來曆後,告訴路二叔,那皇商家中妻妾爭鬥極厲害,吵得家中的老人都避到廟裏躲清閑去了,但他家老太爺對家中的事業還是很有影響力的,常常對兒子發號施令。
於是路二叔想辦法讓那位老太爺知道這件事,問題又很快解決了。
從此以後,路二叔便時不時找胡飛閑聊,言語間有意無意地打聽一些京中富貴之家的事,有時是某位皇商的姻親關係或交友情況,有時是某位權貴不可告人的喜好,有時是幾家大商鋪的背後東家……胡飛跟在父親身邊多年,對這些事,他可能並未留意,但到底是經曆過或聽說過的,耳渲目染間,多少有些了解,便陸陸續續地告訴了路二叔。漸漸地,他也有所察覺,知道路二叔這是借他打探皇商圈子內的秘聞。
胡飛有些擔憂。本來,路二叔是春瑛的叔叔,又在他麵臨困境時幫了這麼多忙,還替他牽線做成了好幾樁生意,讓他賺了不少銀子,於情於理,他都應該盡力報答,更何況隻是說幾句閑話?但他還是免不了害怕。路二叔打聽的對象和內容似乎暗示了什麼,如果繼續把事情告訴他,會不會引火燒身?
除此之外,從路二叔試探的話裏,胡飛察覺到,自己父親生前似乎跟朝廷裏的一些大臣有著不可告人的關係,而在他去世後,這種關係就由兄長胡鵬繼承並發揚光大了。如果繼續跟路二叔“閑聊”下去,會不會有朝一日,自己的父親會被冠上罪名,死了都不得安寧?
胡飛惴惴不安,終於,在一個月後,路二叔再度在“閑聊”中提到大少爺最近想買一樽好的觀音像孝敬老太太,聽說梁太師家有一樽極精致的白玉觀音,是外藩進貢的珍品,不知市麵上有沒有相似的。
他仿佛隻是無意中談起,但胡飛卻心中有數。
他深吸一口氣,道:“路叔雖說是一心為貴府大少爺著想,但白玉觀音極是難得,又價格不菲,何苦打它主意,到頭來費力不討好?想那梁太師是什麼人物?那樣的門第可不是我們胡家能高攀的,我哪裏能知道這些事?”
路二叔拈了顆瓜子笑道:“這話也太謙了。你想必還不曾聽說,你那位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哥哥,前兒就送了一樽玉觀音給梁府的老封君,結果人家隻是不鹹不淡地說了幾句話,便看都不看地拋在一邊了,因為梁府有更貴重的觀音像。我也就是一時好奇,想知道比那更好的觀音像是什麼樣的?人都說那是外藩進貢的寶物,怎麼就跑到梁家去了呢?”
“這是別人家的私事,我又如何曉得?”胡飛挺直了脊背,“不怕路叔笑話,我已是被趕出家門了,往後便與胡鵬一家斷絕關係,他作了什麼孽,自有他自己擔著。我隻望他安份些,好生打理先父留下來的產業,多積些德,少做違背良心之事,免得將來報應道我身上來,就真是冤枉之極了。”
路二叔嗬嗬笑了,“瞧我這張嘴!那胡家與小哥自然毫無關係,全京城的人都看在眼裏呢,任他造的孽再多,也算不到小哥頭上來。原是我疏忽了,一時興起,便說錯了話,都是我的不是。我就以茶代酒,替你賠個不是吧?”
胡飛忙攔道:“不敢當,是我無禮了。”兩人來回推拒一番,路二叔又尋機提起了別的話題,才把事情扯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