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會把酒藏在床底下。
隻有大戶人家,才藏著有好酒,大戶人家通常有酒窖。要偷酒窖裏的酒,當然比偷床底下的酒容易。
張同威偷酒的本事雖並不比宋玄差多少,酒量卻差得不少。所以先醉的當然是他。
不管是真醉?還是假醉?是爛醉?還是半醉,話總是說得要比平時多些,而且說的通常都是平時想說卻沒有說的話。
張同威忽然問:“那個俊天,真的就叫做俊天!”
宋玄不能回答,也不願回答。俊天真的應該姓什?叫什?你讓他應該怎說?
張同威道:“不管他是不是叫俊天,他都絕不是個俊天。”
宋玄道:“不是!”
張同威道:“他已是個男子漢。”
宋玄道:“你認為他是!”
張同威道:“我隻知道,如果我是他,很可能就不會把那封信說出來!”
宋玄道:“為什!”
張同威道:“因為我也知道他是天尊的人,它的母親就是周靜。”
宋玄沉默著,終於長聲歎息:“他的確已是個男子漢。”
張同威道:“我還知道一件事!”宋玄道:“什事!”
張同威道:“他來救你,你很高興,並不是因為他救了你的命,而是因為他來了!”
宋玄喝酒,苦笑。酒雖是冷的,笑雖然有苦,心裏卻又偏偏充滿了溫暖和感激。
感激一個人的知己。
張同威道:“還有件事你可以放心,我絕不會再去找薛可人。”
薛可人就是那個貓一樣的女人。
張同威道:“因為她雖然做錯了,卻是被逼的,而且她已經贖了罪。”
宋玄道:“可是”張同威道:“可是你一定要去找她。”
他又強調:“雖然我不去找她,你卻一定要去找她。”
宋玄明白他的意思。張同威雖然放過了她,周狄荻卻絕不會放過她的。
連曹寒玉、袁家兄弟、紅旗鏢局,現在都已在天尊的控製之下,還有什事是他們做不到的?
宋玄道:“我一定會去找她。”張同威道:“另外有個人,你卻一定不能去找?”
宋玄道:“誰!””獨孤劍。”
夜色如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
宋玄邊說邊注視著遠方,獨孤劍就彷佛站在遠方的黑暗中。彷佛已與這寂寞的寒夜融為一體。他從未見過獨孤劍,但是他卻能夠想像出獨孤劍是個什樣的人。
一個寂寞而冷酷的人。一種已深入骨髓的冷漠與疲倦。他疲倦,隻因為他已殺過太多人,有些甚至是不該殺的人。他殺人,隻因為他從無選擇的餘地。
宋玄從心底深處發出一聲歎息。他了解這種心情,隻有他了解得最深。
因為他也殺人,也同樣疲倦,他的劍和他的名聲,就像是個永遠甩不掉的包袱,重重的壓在他肩上,壓得他連氣都透不過來。
━━殺人者還常會有什樣的結果?
是不是必將死於人手?他忽然又想起剛才在自知必死時,那一瞬間心裏的感覺。在那一瞬間,他心裏究竟在想什?
獨孤劍。說出了這三個字,本已將醉的張同威酒意似又忽然清醒。
他的目光也在遙視著遠方,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你這一生中,見到過的最可怕的一個人是誰!”
宋玄道:“是個我從末見過的陌生人。”
張同威道:“陌生人並不可怕。”━━因為陌生人既不了解你的感情,也不知道你的弱點。
━━隻有你最親密的朋友,才知道這些,等他們出賣你時,才能一擊致命。
這些話他並沒有說出來,他知道宋玄一定會了解。
宋玄道:“但是這個陌生人卻和別的人不同。”
域品誠道:“有什不同!”
宋玄說不出。就因為他說不出,所以才可怕。
張同威又問:“你是在那裏見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