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宋初晚唐體(5)(2 / 3)

林逋身後的名聲鵲起,得益於他為人的含蓄收斂,更得益於他的詩歌。關於他的詩歌,首先一個問題便是是不是晚唐體。趙齊平先生說:“魏野詩是否晚唐體,看來得先打個問號。林逋詩被劃入晚唐體,則可以肯定是方回給排錯了隊。林逋寫過不少五言律詩,說過‘隻緣今有味,不覺坐勞神’這種賈島、姚合腔調的話。《和靖先生詩集》卷一全是五律,凡八十九首。‘鶴閑臨水立,蜂懶采花疏’(《小隱自題》)、‘秋階響鬆子,雨壁上苔衣’(《翠微亭》)這類瑣屑的描寫也有。因他曾經‘放遊江、淮間’(《宋史·林逋傳》),故又能寫出頗為豪放開闊的《淮甸南遊》五律詩:‘幾許搖鞭興,淮天晚景中。樹林兼雨黑,草實著霜紅。膽氣誰憐俠,衣裝自笑戎。寒威敢相掉,獵獵酒旗風。’這表現出早年林逋還沒有局限於湖山狹小天地時的襟懷情趣,詩不必工,但九僧之流是寫不出的(不是一二聯)。林逋大量七律詩歌,在詩集中占兩卷,凡一百二十三首。五七言絕七十七首,在第四卷。七律、七絕寫得很多,較好的詩歌又多在七律、七絕中,這又與寇準近似。林逋詩,不屬晚唐體。”趙齊平《宋詩臆說》,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年,第95頁。趙先生說林逋不屬於晚唐體,有一定的道理。但說方回給排錯了隊,似乎又有些委屈方回。因為方回所說的晚唐體是一個較為寬泛的概念,他並不認為晚唐體僅學習賈島、姚合,而是也學習許渾等以七言見長的詩人。有其語為證:“近世學晚唐者專師許渾七言,如‘水聲東去市朝變,山勢北來宮殿高’之類,以為楷模。”方回評許渾《春日題韋曲野老村舍》,《瀛奎律髓彙評》卷十,第338頁。又雲:“如許渾《登淩歊台》‘湘潭雲盡莫山出,巴蜀雪消春水來’,不過砌迭形模,而晚唐家以為句法。”同上。方回認為的晚唐體標準主要是:“必搜索細碎以求新。”方回評杜審言《登襄陽城》,《瀛奎律髓彙評》卷一,第3頁。 “拘對”、“尾句別用一意”方回評杜甫《早起》,《瀛奎律髓彙評》卷十四,第503頁。、“先鍛煉景聯、頷聯乃成首尾”方回評賈島《雪晴晚望》,《瀛奎律髓彙評》卷十三,第475頁。、“裝點纖巧”方回評趙蕃《十一月五日晨起書呈葉德璋司法》,《瀛奎律髓彙評》卷十三,第497頁。、“非風、花、雪、月、禽、鳥、蟲、魚、竹、樹則一字不能作。”方回評陳師道《寄外舅郭大夫》,《瀛奎律髓彙評》卷四十二,第1500頁。林逋的絕大部分詩作是符合方回這些標準的,五言自不必說(畢竟像《淮甸南遊》這樣的詩歌在林逋集中極少),趙先生已經列舉了不少;其七言也不出晚唐“標準”,如《黃家莊》一詩:“黃家莊畔一維舟,總是沿流好宿頭。野興幾多尋竹徑,風情些小上茶樓。遙村兩暗鳴寒犢,淺漵沙平下晚鷗。更有錦帆荒蕩事,茫然隨分起詩愁。”全詩纖巧細碎,多寫景,中二聯煉句,尾聯另起一意,純是晚唐行徑。即便是他那飲譽詩壇的《山園小梅》,也是如此:“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可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疏影”“暗香”、“霜禽”“粉蝶”二聯對仗極其工整,有“先煉”之嫌;在纖巧、細碎處下功夫,題材不出風、花、禽、月之類;尾聯突然一轉,另起一意,使全詩的緊湊感頓時喪失。所以,若是以方回的“標準”,林逋的詩應該還是晚唐體的。蘇軾在《書林逋詩後》中說林逋“詩如東野不言寒”,也是看到了林逋與晚唐體之間的共通之處的(北宋人喜歡郊、島並稱來指向同一種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