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雁南飛,人北行(1 / 3)

越往北行,天地越開闊。複笙趕著驢車,背倚在馬車廂上,放眼望向開闊的前路。一望無際的荒原長著稀矮的黃草,一條黃土路像是直通到遠處的天上。偶爾會路過樹林,那樹是枯黑的,已留不住葉子,還仍有黃而脆的葉子在起風的時候卷入風塵。

複笙微眯雙眼,放鬆身子,任驢車自由地循著大路。已接近塞外,秋衣更濃,風更蕭索。可是萬裏無雲,太陽就那樣直直地照下來,曬得人暖洋洋不舍得動彈。

一聲雁鳴響起,複笙抬頭看藍天,一隊大雁結成人字形向南飛去。

“薇薇,快出來看,大雁。”

白薇薇聽到複笙的聲音,挑起驢車簾子鑽出,坐在了複笙身旁,也抬頭看向天空。

“阿笙,你看,那隻小雁也拍著翅膀跟著他的爸爸媽媽。”

“是那隻嗎?還真是。”

兩人都想起了什麼,笑容漸漸凝固在臉上。隨即又相視一笑,了然於心。

複笙回想起了她們告別白常的那天。

那日在茅屋,複笙答應了張範的要求。

張範笑著說:“若能趕上遼國的秋景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複笙苦笑著抱起白薇薇,她看向白薇薇的眼中滿是堅定。白薇薇摟著她的脖頸,認她抱著,兩人默默走出茅屋坐上了張範準備的馬車,張範騎馬跟隨。

回到白虎堂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複笙扶白薇薇下馬車,鏢局大門上的兩盞燈籠在秋風中微微顫抖,光影迷蒙。白常聽到愛女回來了,立即從書房跑到大門,來到門前,正看到複笙扶薇薇下馬車,縣令張範笑著上千打招呼。

“白堂主,別來無恙。”

白常看到張範和女兒一起回來很是疑惑,但還是立刻彎腰施禮道:“張大人。”隨即轉身詢問薇薇:“薇薇,你這一天去哪了?你是要爹擔心死嗎?怎麼一點不懂事。”

白薇薇強忍著虛弱不適想要說話,一旁的張範卻先開口了:“白堂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白常看看複笙和薇薇,又看看張範,滿心不解,但聽到張範不容拒絕的語氣,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張大人,書房請。”說罷,回頭看了一眼白薇薇,眼神中滿是擔心和疑惑,但隻是一瞬間便扭頭朝裏走了。

複笙扶白薇薇走進白虎堂,將薇薇交給阿嬤後,一個人坐在花廳等著,她在等白常出來,也在等張範出來。仆人端來了一盞清茶,茶涼了又換了一盞,複笙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

約一頓飯的功夫,張範走進了花廳,白常跟在其後。張範仍舊風度翩翩,臉上掛著笑容,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不能被他記掛在心。而白常則像丟了魂一樣,仿佛蒼老了許多歲,深陷的眼窩被陰影填滿,看不到眼睛。

張範坐在首座,白常坐在次位,複笙坐在第三次位。白常突然起身,示意複笙坐在次位,而他自己卻要坐在第三次位,隻是眼睛始終盯著地麵不看複笙。

複笙不知道張範到底跟白常說了什麼,她看向張範。張範卻一手捧著茶盞,一手拿著碗蓋充耳不聞的樣子,悠閑地吹著茶葉沫。白常托著複笙的胳膊肘,複笙感到那雙手蒼老卻有勁,蘊含著不容拒絕的滋味。複笙麻木地被推上了次位。一旁服侍的仆人一雙眼睛一直盯著複笙。

白常自己要在第三次位坐下,腳下一個不穩卻要摔倒,複笙趕忙上前扶他坐下。待白常坐定,複笙利落地撩起白袍,堅定地跪在了白常麵前。

“白堂主,是複笙對不住你。”複笙消瘦的肩背在燭火的閃爍中微不可見地顫抖。

花廳裏一陣寂靜,聽得到張範小口飲茶的聲音,燭花爆開的細微聲響,院子裏的秋風卷起落葉,在地上劃出聲音,又消失在夜裏。

花廳裏突然有了哭聲,先是極小的抽泣聲,然後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嚎啕大哭。白常一手支撐在膝蓋上,一手按在複笙肩上,年過不惑的漢子,哭得像個孩子。張範仍舊用瓷蓋劃拉著水麵上的茶葉沫,瓷與瓷輕輕磕碰在一起的聲音似是在給這哭聲伴奏。複笙低著頭跪在原地,不敢抬頭看,隻是看到眼前的地麵上落下一滴滴的淚。花廳裏服侍的老仆抱著茶盤,低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