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從頭學習比起從小學習困難了好多，身心不協調的結果，讓我更混亂，每天在夜裏，在夢裏分辨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但始終拚湊不出最原始的麵貌。
放空，什麼都不去想是我最常做的事，不是因為想開了，而是因為什麼都想不起來。
腦袋裏裝了很多訊息，多到我都要以為記憶其實早就回來了，可是這些訊息卻不帶任何意義，隻是一張張不同的臉，一個個不同的名字和一件件不相幹的事情。
如果媽媽說的是千真萬確，那這幾年的我到底算不算進步？
五年前的我動了腦瘤手術，為了幹淨清除所有的腫塊，術後接受了一段時間的電療，但為了一勞永逸的結果，就是也賠上了我的語言和記憶。
媽媽依照我動手術前的意願，治療後帶我離開了醫院，刻意瞞住某些我不想讓他們傷心的人，兩個人搬到鄉下尋找我的過去，也重新學習如何當楊以昕。
“張醫生說你這半年恢複了很多，說話，溝通方麵都已經跟常人沒兩樣了，這是很好的現象。”
開始建立新的資料庫後，除了接受專業的語言訓練，媽媽也常常陪我說話，所以，語言能力算是我拚回自己的第一塊拚圖。
“媽媽，我還能像以前一樣嗎？”會不會幹脆變成另外一個人反而容易呢？
我也曾經想過，不如就重新生活吧，不管以前的楊以昕有什麼過去，我隻想要新的未來，新的記憶，但每次聽著錄音帶裏，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說著她的故事，我又無法下定決心放棄，所以還是不斷地縫補著。
“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順其自然吧，總有一天會想起來的。”媽媽摟摟我的肩膀安慰。
習慣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跟自己獨處，也隻有那個時候，我才能感覺好像和楊以昕接近一點。
“阿森今天說那個位置不會有人可以替代，現在我有點後悔向他提出這樣的要求，萬一有天他知道，其實我騙了他，讓他想著一個可能永遠都回不來的人，有多痛苦，我好像永遠都學不會真正的讓一個人幸福。”
“陳耀宇，這是另一個我必須刻在心裏的名字，在我站在阿森身邊時，我知道他默默地站在我身後，守著我的背影。好多次看見他眼裏的疲憊，可是卻從來沒有離開我，隻是為了在我需要的時候拉我一把。阿耀，如果還能遇見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愛我什麼？這次，換我用那樣的方式去愛你。”
“還在聽錄音帶啊？很晚了，該睡了喔。”媽媽敲門進來。
“我以前很喜歡那個阿森嗎？”這些錄音帶已經聽過不知道多少次了，這個名字也好像很耳熟，可是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小昕，對一個人的感情隻要問問你的心，不要依賴那些過去的回憶，記憶可能會忘記，可是心不會忘記當初喜歡一個人的那種感覺，所以你應該要靠這裏去想起這些你想想起的人。”媽媽把我的手握著放在胸前。
心跳的振動，我感受到了，愛一個人就是這樣嗎？
“早點睡覺了，明天我們回老家走走，小阿姨也很想你，可是這幾天腳扭傷了，不能下來看我們，一直念著要我帶你回去給她看看。”媽媽幫我拉好棉被。
老家，一個常常在錄音帶裏聽見的地方，那邊有爸爸，媽媽，小阿姨，小姨丈，和阿森的回憶，可是卻是模糊的。
每次看著牆上的那些照片，總覺得腦袋裏好像有什麼東西要跑出來了，可是又會被壓回去，覺得自己好沒用，如果這些人對我真的這麼重要，為什麼我卻會忘記他們，雖然媽媽說是因為生病，不是我的錯，可是當一個空白的人真的好累，不是因為自己的陌生，而是對那些曾經我愛的人感到歉疚，歉疚的感覺讓我常常好累，好無力。
半夢半醒中，總會有人來牽著我的手，每一雙不同的手都有不同的溫度，我知道那是支持我的動力，我必須為了這些人趕快想起來，趕快回到以前的楊以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