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砸官箴碑(三)
宗澤聽陳惟賢話中有話,忙請他說下去,陳惟賢說:“我在任的平度州是個窮地方,依附呂府為的也是升遷二字,這是心腹之言,請大人不要懷疑。”他見宗澤點頭,想了想又低聲說:“呂津問一心要娶方春蘭,得了相思病。老誥命痛愛孫,憂心如楚。今翟良押在縣衙,方春蘭出身寒門,豈能不羨榮華富貴,你將她認為義妹,送進呂府。若提出升遷到浙江老家任地方官,還愁她不給通融嗎?”他見宗澤低頭不語,從袖中拿出一張銀票說:“這是紋銀一千兩,是誥命夫人托我送給你的。”宗澤待要推辭,陳惟賢說:“誥命夫人對我也有賞賜。宗大人,你成了相府的親戚,可莫忘了老兄我啊。”說罷,放下銀票,慢慢地走了。看著陳惟賢出了縣衙,宗澤陷入沉思。猛抬頭,官箴碑上十六個大字映入眼內,他想了想,找到主薄安風儉,二人低聲商議了一會,又連夜去找方春蘭。第二天一早,一封宗澤的親筆信送到呂津問手中。信上寫著宗澤已將方春蘭認為義妹,今日午時送親上門。呂津問聞此喜訊,病立刻好了,他爬起身,歡跳著去見奶奶。誥命夫人看了宗澤的信,心中有些疑惑。她不相信宗澤會轉得這麼快。一旁的陳惟賢笑了笑說:“宗澤離家萬裏之遙,他想的是借貴府之力,升遷到浙江老家任地方官。老誥命做個順水人情是了。”誥命夫人點點頭,立即吩咐張燈結彩,籌辦喜事。天近午時,一乘花轎落在呂府門前,呂府家奴點燃鞭炮,奏響禮樂。呂津問身穿吉服迎出大門,轎旁的伴娘一見到他,喊了聲:“請新姑爺攙扶新娘下轎。”呂津問嘻笑著上前剛掀開轎簾,卻猛地“啊呀”了一聲。轎內坐的是知縣宗澤,他從轎簾縫中看著呂津問走過來,早做好逮他的準備。呂津問掀開轎簾,剛喊了一聲,被宗澤一把抓住,先堵了他的口,又急速的捆起來塞到轎中,衙役們抬了轎,急急地回縣衙去了。誥命夫人換了禮服,同陳惟賢說笑著正準備觀禮。聽人報小少爺又被縣衙捉了去,立刻頓足捶胸,哭出聲來。陳惟賢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急忙上前勸慰。誥命夫人止住哭聲,吩咐備轎,並派人通知知府衙門,要知府韋昕同他一起去縣衙問罪。宗澤捉了呂津問,回衙立即升堂。呂府師爺見主人也被捉來,乖乖地承認了殺人的事。宗澤拿起百姓告發呂津問的狀子,正一條一條地讓呂津問招認,忽聽大堂外一陣吵鬧,一個衙役跑了進來,說誥命夫人和知府大人來了,宗澤聽了微微一笑,低聲對主薄安風儉說:“你出去稟告誥命夫人和知府大人,本縣正在升堂辦案,請他們堂外等侯。”安風儉正要走,宗澤叫住他,又低聲說了幾句話,回身繼續審案。呂津問聽說奶奶和知府來了,哭喊著從地上爬起來。宗澤大喝一聲說:“吵鬧公堂,即為蔑視王法,來! 刑具伺侯!”衙役們對呂津問早恨得牙根癢,眾人一聲吼,各種刑具扔到他麵前,呂津問自小嬌生慣養,何時經過此等場麵,一見刑具,嚇得哭喊著癱在地上,宗澤再問時,他也就老老實實招認起來。誥命夫人等在公堂前,聽到呂津問的哭喊,比摘她的心還難受。她要闖公堂,知府韋昕急忙阻攔。陳惟賢走到她麵前低聲說:“地方官辦案之時,擅闖公堂者,接律條要重責四十大板,公侯王孫也不例外,您老還是等等吧。”誥命聽了此話,在堂外坐立不安,不時地抹一把淚水。宗澤審完呂津問,讓他畫了供。他將兩名衙役叫到麵前,低聲吩咐二人去衙外將看熱鬧的百姓悄悄放進來。這才站起身,整了整衣冠,出堂去見浩命夫人和知府韋昕。誥命夫人一見宗澤,咬牙切齒地走過來,說:“你騙我府張燈結彩迎接新人,暗裏卻在府門逞凶,如此辱沒敕封禁地,該當何罪?”宗澤義正辭嚴地說:“老誥命借敕封之地,庇護罪犯,宗澤為王法尊嚴,設計捉歹人何罪之有?”誥命怒罵一聲,說:“我府下人犯法,我親自將人犯交給你,你不思我夫我兒為國辛勞,遠離府門,看一家老幼可欺,濫施淫威。你敢隨我進京麵君嗎?”宗澤聽了此話,微微一笑說:“誥命此話,下官十分不解,朝庭讓我在此為官,宗澤上報君恩,下安黎民,捉拿橫行鄉裏的歹人,是我份內之事,又何必去奏告君王呢?”浩命夫人真氣瘋了,她說了句“老身不與你鬥嘴”,回頭對知府韋昕說:“韋府台,你給我奪了這瘟官的封誥,莫讓他在此耀武揚威。”說罷,冷笑著坐到椅上。宗澤聽誥命夫人下令奪他的封誥,不等韋昕發話,自己脫去冠帶。他回頭站到官箴碑台階上,看了一眼圍觀的百姓,大聲說:“我宗澤初來掖縣,一進縣衙就看到這塊官箴碑。碑文上“下民勿虐”四個字觸痛了我的心,下民勿虐是真勿虐啊。呂津問沒有什麼功名,僅憑父祖輩的權勢,造孽四方,做盡歹事,百姓們受盡欺淩卻不敢喊冤。要說上天難欺,九霄神靈我未見到,我隻知王法恢恢大如天,民心民意大如天。妄法欺民就是欺天! ”他剛說到這兒,圍觀的百姓大聲叫起好來。浩命夫人見宗澤還要說下去,站起來怒喝一聲,說:“瘟官休要在此刁買人心,你抖官威想以我府為靶,誥命卻偏不怕你。”她回頭對家奴們說:“進大堂放出小少爺,我看那個大膽的敢來阻擋。”說著一揮手,領著家奴們走向公堂。縣衙的人誰也不敢阻擋誥命夫人,一會工夫,呂府家奴們簇擁著呂津問走了出來。宗澤一見誥命夫人放出呂津問,大聲說:“老誥命,你是誥封之人,在公堂上劫走罪犯,這後果您可要想清楚啊。”誥命夫人罵了一聲,說:“老身不怕你,有何威風你施展吧。”宗澤聽了此話,想了想說:“老誥命,宗澤乃小小一知縣,今天又被你奪了封誥,但我還要勸您老一句,請您老再看一看這碑上的官箴吧。”誥命夫人冷冷地說:“老身無暇聽你教誨! ”回頭拉著呂津問的手說:“回府!”看著誥命一行人走下大堂台階,宗澤沉思片刻,說:“老誥命,你若真把呂津問帶走,宗澤就把這官箴碑砸碎,請您老三思! ”誥命回頭哼了一聲說:“這碑是我祖上所立,你砸碎石碑,誥命我另立!”聽了這句話,宗澤眼中流下淚來,他見誥命夫人要躬身上轎,咬著牙拿起安風儉早已備好的大鐵錘,大喝一聲說:“誥命夫人踐踏王法,縣衙如此無能,還要這清官箴石碑何用。”說罷,雙手舉起大錘,狠狠地向石碑砸去。這一錘如一聲驚雷,石碑立刻裂開一道縫。知府韋昕喊了聲:“宗大人請住手! ”他急忙走到浩命夫人麵前,說:“老誥命,這石碑立了近百年,兩輩皇上都來看過。如今此處百姓雲集,更有不少外地商賈。砸了石碑,消息幾日便可傳至京城。宗澤維護王法大得民心,老誥命逼他砸了石碑,不說成全了他的名聲,也不說下官要受牽連,老誥命您可曾想過,此處出了枉法欺天的大事,你家老爺與公子們在朝庭還做得了官嗎?”誥命聽了這些話,猛地呆住了。宗澤見誥命夫人低下頭,他放下鐵錘,慢慢地走到她麵前,說:“老誥命對呂津問嬌慣過份,才使他不法成性。下官今日若不治他,王法不容,民心難平。依他的罪狀,可判充軍。您若想保門庭,隻能忍痛讓他去服刑。你若執意想把他領走,宗澤就此拜辭您回老家罷了。”站在誥命身旁的陳惟賢一直未說話,他聽了宗澤這番話,走到誥命夫人麵前低聲說:“老誥命,呂府百年顯赫,可不能毀於一旦啊。”誥命夫人聽了這些話,眼淚慢慢地流下來,她輕輕脫下身上的鬥蓬,親手披到呂津問身上,哭著說:“孫兒啊,是奶奶溺愛嬌慣害了你啊。”她轉回頭,又對宗澤說:“宗大人,老身年邁,一時糊塗。呂津問我交給你,任你處置吧。”說完抹了把淚,在家人的攙扶下,慢慢地上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