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金磚上的血腳印(3)(1 / 2)

第4回

宗澤知道韋昕不會善罷幹休,也料到他還會以“殺人”來恫嚇農戶繳糧。想到自己無法阻擋州衙“辦案”,決定去青州牧府求助。他把想法對縣丞孫浩說了,孫浩點點頭說:“青州牧有職無權,見他沒有‘狀告上司’之嫌,求來批文州衙也不敢不尊。可青州牧是皇族‘貴人’,他能否見您啊?”宗澤苦笑著拿起一方硯台,說:“我以獻寶為名,定能見到貴人。”孫浩一見此硯,“啊也”一聲出手奪去,說:“我知道這方‘端硯’是大人的家傳之寶,是您怕放在老家有失才帶在身邊的。如此貴重之物不能拿出去!”宗澤搖搖頭說:“此物再貴也有價,可百姓生命是無價的啊。”孫浩被宗澤的愛民之心感動。他沉思一會,有些為難地說:“您請求批文的事也不知能否順利,俗話說‘州見州、二百六’,往返青州五百二十多裏,您若明日趕不回來,州衙來強討犯人我等無法阻擋啊。”宗澤仰天長歎,說:“蒼天在上,且看王炯和農戶們的造化吧。”說罷,選了匹快馬急忙走了。話休羅唆。說第二天一早,韋昕讓衙役將處斬犯人的告示貼遍大街小巷,號令百姓去刑場聽知州訓話。剛入辰時,州衙司馬(僅次於知州的官)趙範按照韋昕的吩咐去見宗澤,未想到在縣衙門外便被攔住。守門人說裏麵正在辦案。趙範手捧飭令要往裏闖,守門人賠著笑臉說:“大人,說地方官升堂理案之時,除皇上和齎旨大臣外,擅闖公堂者要重責四十大板。請問朝廷當真有此法度?”趙範聞言猛地站住,守門人搬來坐凳又端來茶水,站在一旁小心侍候著。辰時已過,縣衙未審完案。午時將近,還是不見退堂。趙範正等得心焦,忽聽有“喝道”聲。他見是知州的大轎向這裏奔來,急忙迎上去。韋昕不見趙範歸來,心中著急。在去刑場的路上拐了個彎,想先到這裏看看情況。聽趙範說宗澤還未退堂,他皺著眉想了一會,讓官轎停到縣衙門前,令人役用力敲鑼、高聲吆喝。宗澤正在審理“王炯造假案”。昨日他去青州“獻寶”,求青州牧寫好批文已經黑了天,飛馬回到衙門已是半夜時分。今天一早升堂,打算審清此案的細節,查明“受贈假收據的貧困戶”具體情況,寫好“案卷”再去州衙稟告。聽到外麵喧嘩聲不正常,親自出來查看。他見知州的大轎停在門前,急忙依禮去見。午時將近,韋昕顧不得回禮,一見宗澤便急著下令,說:“宗知縣,今日本州親任監斬官,你要親自押解‘造假案’的一幹犯人去刑場,不得耽誤時辰!”宗澤聞言一驚,說:“大人,卑職不知州衙有今日之舉,昨日已從青州牧府請來批文了。”說著話從袖中拿出批文,雙手呈送過去。韋昕疑惑地接過批文,見上麵寫著“天旱糧食欠收,地方官可以奏請減征皇糧。案發何地,由何地的縣令審理。”兩句話。他看著上麵蓋著的青州牧大印,忽然冷笑一聲,說:“宗知縣,昨日你從刑場押走罪犯,今天一早又升堂審案,難道你夢中去了趟青州?這印不會也是王炯假造的吧?”未等此話落音,趙範上前低聲說:“宗澤文武全才,能騎快馬。聽門子說他是昨天半夜回衙的,此批文不會假。”韋昕惱怒地說;“真的又奈我何?”手一摔丟了批文。批文還未落地,宗澤急步上前接住。他怒對韋昕,想說什麼又搖頭止住。此時韋昕也有所醒悟:這青州牧雖然有職無權,但朝野上下卻都尊他為“貴人”。他是太祖皇帝的嫡傳六世孫,是當今皇上的同族哥哥。他敢當麵斥責皇上,敢杖劍誅殺大臣,對這位連皇上都敬重三分的人,自己可不能引火燒身啊。宗澤看著韋昕的神情變化,不失時機地說:“大人,下官去見青州牧是處於不得已,這‘正經歪念’的事望求大人諒解。下官正在審案,請恕我不敬之罪。”說罷深施一禮,返身急急地回衙去了。看著宗澤的背影,韋昕氣得差點暈過去。青州牧的批文他不敢違抗,可如今已貼出告示,一城百姓都集在刑場,刑台上無有犯人如何對百姓解釋?兩次“告示”讓百姓觀刑又兩次落空,征皇糧的“告示”還有何人尊重?不能讓自己的前程毀在宗澤身上,堂堂知州豈能容下屬如此橫行!他決定立刻進京,奏清朝廷處治這個“抗上”的縣令。

第5回

韋昕進京拜見任尚書左仆射(副相)的恩師劉摯,向他哭訴宗澤“抗上”的事,請求貶謫這個“欺侮上司”的縣令。劉摯想也未想滿口答應,囑咐他一定要做出“災年不少繳皇糧”政績,自己也好在朝廷薦舉拔擢他。劉摯隻想黜免一名小小縣令不是難事,誰知他在朝廷剛說了宗澤的“抗上劣行”,卻立刻遭到尚書右仆射(上相)呂大防的駁斥。呂大防為官秉正,他對萊州上奏的“災年不少繳皇糧”本來就有異議,聽劉摯說韋昕“為征皇糧費盡苦心”,還提出要黜免“抗上的縣令”,高聲指責劉摯身居相位不憐恤災民。他說韋昕逼災民繳糧有損皇上英明。稱讚宗澤為民“抗上”是難能可貴的。呂大防奏請皇上下旨告誡韋昕、褒獎宗澤,大臣中一些劉摯的“門生”出麵抗疏。這個說“為官者行令容不得下屬違抗”,那個道“要嚴肅國法必須將宗澤貶黜”。劉摯借機再奏韋昕“忠心為國”,一些正義大臣則反駁他妄言欺主。呂大防又彈劾劉摯“結幫拉派”。一時間,多年不見的“廷爭”出現了。少年皇帝趙煦麵對“廷爭”不知所措,垂廉聽政的高太後被吵昏了頭,傳喻:“大事由尚書省與樞密院另議。州縣不睦貽誤國事,吏部可酌情下文遷留。”劉摯聞言竊笑,吏部主官是他的親戚啊。劉摯立即寫了密信令人送給韋昕,說了吏部下文要調走宗澤的事,要他以“重懲造假案犯”為契機,盡快做出“政績”。韋昕仔細考慮一番,派人暗中將縣丞孫浩傳來,許他充任縣令,讓他宣傳宗澤“因抗令去職”,催逼農戶快繳皇糧。孫浩與宗澤相處雖然還不到一年時間,卻已被宗澤的正氣熏陶。在韋昕麵前他佯裝同意,回衙後立即向宗澤如實稟報。宗澤聽說自己要被調離的事,長歎一聲,說:“我易地為官不少俸祿,可這裏的百姓呢?州衙要完成‘政績’,必然還要用‘殺王炯、懲案犯’恫嚇農戶繳糧啊。”他沉思片刻,又說:“吏部公文一到,我再無法替這裏的百姓抗爭。必須趕在公文到來之前,將王炯判罪發配到外地。州衙拿不到主犯,押老弱貧困百姓示眾會激起眾怒。老百姓就是‘天’啊,這‘上天難欺’的道理韋昕是知道的。他不會不考慮“眾怒”的厲害。”宗澤的話還未說完,孫浩就連連搖頭。他說:“立刻將王炯發配外地確實是好主意。但您壞了韋昕的‘政績’,他決不會輕易放過你。你是外鄉人,離任後在此地孤力無援,得想想自身安危啊。”宗澤說:“農戶繳足皇糧,麵臨的是逃難要飯。我的安危與百姓的苦難何輕何重?此時顧不得許多了。”說罷立刻傳令升堂。閑言不述。說過了一天,吏部公文送到縣衙。宗澤不想驚動衙內人役,未想到孫浩卻組織了全衙人來為他送行。大家簇擁著宗澤牽著馬剛走出衙門,卻見眾多百姓扶老攜幼的已等在這裏。人們見宗澤出來,紛紛跪在地上,大家哭著、喊著,求宗澤不要離開這裏。韋昕也趕來為宗澤“送行”,他猜測宗澤離衙時會一臉懊喪,想借機教訓他幾句出口惡氣。卻未想到百姓們會如此愛戴他。他站在一旁不想上前,派人暗傳孫浩過來見他。孫浩回答著韋昕的問詢,剛說了王炯已被發配倉州充軍的事,韋昕就變了臉。他讓人役從百姓中間開了道,一見宗澤就使“下馬威”,喝道:“宗澤,你可知罪?” 宗澤轉臉不應此話,韋昕火氣更大,又喝問:“宗澤,你為何判王炯發配充軍?”宗澤看了看眾百姓,笑著說:“縣令掌平決獄訟,我為何不能判他?”韋昕怒罵一聲,說:“瘟官,難道本州無權懲治你?”宗澤笑著說:“韋大人,本官已奉調離任,如今您無權懲治我了。”百姓們聽罷立刻哄笑起來。韋昕氣得渾身發抖,對身旁的隨從一揮手,咬牙切齒地說:“把這個外鄉人押回州衙!”話未落音,卻被宗澤出手抓住手腕,宗澤一用力,韋昕立刻痛得大聲嚎叫。宗澤哈哈大笑,他看著眾百姓高聲說:“父老鄉親們請留步,就讓知州大人送我一程吧。”他拖著韋昕走了幾步,躍身上馬又將韋昕提上去橫放在身前。韋昕的隨從們拔刀想衝過去,百姓們紛紛上前阻擋。宗澤猛擊韋昕一掌,低聲說:“他們再敢向前,我先一拳砸碎你的頭!”韋昕已知宗澤有武功,嚇得哭喊著令隨從們退後。宗澤向百姓們一拱手正要揚鞭,忽然,有一黃衣使者高喊著“聖旨”飛馬馳來。使者當眾宣讀兩道聖旨:一說皇上體恤災民,此處今年免征皇糧。令韋昕停職思過。一表彰宗澤愛民之心,仍讓他留任掖縣令。眾百姓欣喜若狂,高呼萬歲!宗澤“三抗令”的美談,一直傳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