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良心的抉擇(3)(2 / 3)

六、良心抉擇

晚飯後,沈廷芳假做出衙散步。約莫過了戌時,他悄悄來到知府衙門。吳作哲和阿裏袞迎他進門,兩人對他冒險相救的事再三稱謝。沈廷芳問他倆昨夜的情況,吳作哲說:“我知道李泰運在海上設有防線,一時間不敢將任秀月送走。在海上挨過半夜,才從河口北邊悄悄地上了岸。好容易在一個村裏弄了輛驢車,將人藏在大筐裏弄回來了。”阿裏袞緊皺著眉頭,接著說:“任秀月一路哭聲不斷,危急之時我令人堵了她的嘴。等將她送到琢州行宮,咱還不知要領什麼罪呢。”說完,長歎一聲低下頭。見阿裏袞滿腹苦衷的樣子,沈廷芳有些不解地說:“若說任秀月鍾情於皇上,她見到來接的人應該高興才是。為什麼她會哭聲不斷?其中必有緣故。聽海葵說其家受禍不淺,咱應該同她好好談談。聽她說些什麼,也許從中能尋到原因。”吳作哲點點頭,說:“趁沈大人在此,咱同她談談吧。”阿裏袞沉思片刻,示意吳作哲去帶任秀月。吳作哲一會兒就將任秀月帶來,沈廷芳見她一臉悲淒之色,有些同情地說:“任秀月,你不要害怕。聽說你被人追殺,兩位大人才救你到此的啊。”任秀月“哼”了聲,說:“你就不要編假話了!”她一指阿裏袞,又說:“為了讓我老老實實地跟他走,他都敢借皇上的名義騙我。”阿裏袞大驚,“啊呀”一聲,說:“臣真是皇上派來的啊。”他忙不迭地從袖中取出秘旨展開,任秀月見黃帕上書有“朕派阿裏袞勘察要案”,立刻跪在地上放聲大哭。沈廷芳請任秀月坐下,說:“海葵在船上已向你說明吳大人的身份,你為何不信呢?”任秀月哭著說:“那害我一家的惡人能支使官府,我以為他們又是那惡人支使幹的。”聽了此話,吳作哲氣憤地說:“那惡人是誰?咱奏告皇上重重治他!”沈廷芳輕輕擺擺手,說:“任秀月,你將一家被害的原因說出來,有阿裏袞大人在此,我等一定為你做主。”任秀月擦幹淚,慢慢地站起身來,說:“今年二月二十五日,我在湖邊下小網。不知何時身後來了名狂徒。他偷偷拔去我頭上的玉簪,說一月內派人接我去享榮華富貴。我罵他無恥想奪回玉簪,他卻抱住我欲行非禮。就在我掙脫不了之時,我父在遠處看到喊了一聲。這狂徒見我父親向這邊跑來,說了句‘這是信物’,一揚手好似丟下點什麼便匆匆地走了。”沈廷芳聽得有些疑惑,問:“你收了此人什麼信物?”任秀月說:“如此狂徒,我豈能收他的信物!”吳作哲覺得奇怪,問:“那後來是誰要害你一家?”任秀月說:“一月後,先是濟寧知府到我家,說我偷了富商的‘當康玉佩’。緊接著,山東巡撫又親自來討。我爹被逼得上吊死了,我娘也被逼得投了湖。”說完,又哭起來。阿裏袞越聽越怕,他輕輕抹去頭上的汗,戰兢兢地問:“你說的那人多少年紀?什麼模樣?”任秀月說:“那狂徒三十七、八歲,大頭大耳,高鼻梁,長身子。”阿裏袞聽罷,嚇得臉色都變了。沈廷芳和吳作哲聽她說出皇上的模樣,一時間也驚呆了。任秀月聲聲罵著“狂徒”,哭著求阿裏袞為她父母報仇。阿裏袞沉思了好一會兒,站起身來慢慢地說:“秀月啊,找到你大家都放心了。我明天一早要回朝複旨,讓沈道台和吳知府兩位大人一起出麵,領你去見一位名叫李泰運的大官,他一定能辦好你的事。”吳作哲聽了此話大驚,他剛說出個“你!”字,見阿裏袞用眼瞪他,隻好擰著眉低下頭。沈廷芳悟出阿裏袞的心思:借李泰運的刀殺死任秀月,既維護了“天子”的尊嚴,也根除了皇上的這段“醜聞”。海防道捉拿“刁婦”有功,吳知府也免除了禍患。然而,任秀月如此可憐,就這麼殺了她還講天理良心嗎?他要阻止阿裏袞的決定,想到他是借任秀月不知李泰運是何人,才公開發話的。便也借此話路,說:“大人,下官相信李大人能辦好此案。不過他如今正為皇家辦差,此案不能交給他啊。”吳作哲隨聲附和,說:“是啊,下官也這樣想。”阿裏袞見沈廷芳和吳作哲公開抗議,緊皺著眉頭說:“李泰運那差事應該辦好!對有辱社稷、欺哄大臣的這個人,是該有人出麵管了。但不管怎麼說,為官者忠心不能變!此事就這麼辦吧。”沈廷芳上前一步,說:“大人,不可!為官者若隻想忠於皇家,不去救護正在水火之中的百姓。這不僅是無視正義,而且是失掉了良心啊。”阿裏袞有些惱怒,說:“你想教訓我?”沈廷芳說:“卑職不敢!”他施了一禮,又說:“大人體恤下司,卑職十分欽佩。可今日之事如此作為,我的良心不安!有道是:‘善為國者,愛民如父母之愛子、兄之愛弟。’大人,您權當為咱的親人辦事,請另改個主意吧。”任秀月像悟出沈廷芳話中有話,她淒楚地一笑,說:“各位大人,小女子的事讓您為難了。”吳作哲輕輕擺擺手,說:“你不要著急,會有辦法的。”沈廷芳聽了此話,果斷地說:“兩位大人,如今登萊海上封鎖,西行陸路已斷。隻有向東南直入黃海尚有生機,我明天一早就送她走!”見阿裏袞不說話,沈廷芳喊了聲“大人!”慢慢地跪到他的麵前。阿裏袞冷若冰霜,吳作哲上前欲勸遭到嚴厲訓斥。沈廷芳見求情無望,一挺身站起來,說:“為官者的良心無非兩句話:待國事若家事,處民事如己事。沈某今日之作為無礙國是,拋五尺身軀隻求良心安慰吧。”聽了這些話,任秀月什麼都明白了。她流著淚跪到沈廷芳麵前,說:“大人盡心了,我還是自己逃命吧。”沈廷芳一把拉起她,斬釘截鐵地說:“你隨我走!”他拉著任秀月剛要邁步,未想到虛掩的門猛地被推開,李泰運大步闖進來。李泰運突然出現,屋內四人全嚇呆了。阿裏袞和吳作哲雖不認識他,但看他的裝束也猜出八、九分。兩人對視一眼,都不知該怎麼辦。沈廷芳踉踉蹌蹌上前護住任秀月,一時間也想不出話。李泰運慢慢走到他麵前,說:“你在船上喊了幾聲,我就猜到你們是一夥的。”沈廷芳結結巴巴地說:“李大人,我有罪。可民女無罪啊,求您放過她吧。”他顫巍巍地想跪下,吳作哲上前拉住他,義正詞嚴地說:“李大人,下官是萊州知府吳作哲。求您不要難為沈大人了,我等保護任秀月也是有原因的啊。”吳作哲正要說下去,阿裏袞猛地喝了聲“放肆!”讓他住口。李泰運笑著搖搖頭,說:“這位大人,明日您回朝複旨。說任秀月已被海匪擄去了行吧?”阿裏袞一愣,說:“你這是何意?”李泰運說:“你們剛才說的話,我在外麵全聽到了。為官者應該忠於皇上,可是也決不能為了“忠”而不惜百姓生命!沈大人為百姓甘冒風險,難道我等麵對弱者就沒有一點良心?我李泰運是直性子,今夜要親自將任秀月送走!請問大人,你回朝敢如實上奏嗎?”阿裏袞未想到李泰運會說這樣的話,他有些無奈地說:“你是在我麵前將人帶走的,我脫不了同謀者之罪。不是我不忠君啊,是你逼得我必須回去說假話!”李泰運笑著點點頭,深有感慨地說:“若為官者都能像沈大人這樣憑良心處事,國家和百姓該有多好啊。”他苦笑著搖搖頭,又說:“我能將這女子送出險境,可她以後怎麼辦呢?”聽了此話,任秀月低聲哭起來。沈廷芳見任秀月哭得可憐,長歎一聲,說:“我將任秀月認為義女,但事關厲害,就煩請三位大人具保吧。”他到案前寫了“約”,請阿裏袞先簽上名字。待李泰運和吳作哲都畫了押,又說:“下官仁和家中廣有田產,就讓她去那裏住下吧。”看著任秀月拜了義父,李泰運笑著說:“沈大人,我將令嬡送到仁和,回來後你得請客啊。”此話剛落音,眾人一同笑了。任秀月從此變成沈家大小姐,並安全地到了杭州。三年後,她在西湖遊玩,巧遇南巡的乾隆皇上。由此又生出一段佳話,此為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