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的鬆樹得了一種病像人的癌症。人得了癌症還可以把瘤子割去延緩一下死亡的腳步,鬆樹的癌症卻無法作手術治療,它的病根在樹心裏,要動刀就得把鬆樹連根刨掉,因為人能夠把人的肚子割開再縫合,卻不能用同樣的辦法處置樹。孤山的鬆樹得病似乎是淋了一場大雨之後,淋雨時的鬆針綠得黑烏烏的,有一種草藥的氣味在鬆林裏彌漫,像大山裏有無數隻藥罐子在熬藥似的。大雨過後太陽光強烈地穿透鬆林,整座孤山升騰起濃鬱的水汽像一座巨大的蒸籠,水汽消失以後鬆針就開始萎黃幹枯了。枯黃的鬆針不等到秋風刮起來提前飄落,熱季裏在鬆樹的根部鋪起了軟軟的地毯,再下雨時流下的山水像危重病人的尿一樣顏色。一位著名道士曾經修煉過的石洞露出了洞口,在山下就能看見。原本遮蔽著石洞的鬆樹死了以後就倒下了,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輕輕一推一樣,連樹幹折斷的聲音都發不出來,鬆樹從根部朽爛了。洞口的柏樹沒有患病,照樣像一根旗杆直立著,顯得孤獨卻很傲慢。
東林師範的工農兵學員在雨季接受了縣委孫書記親自交待下來的任務:去孤山植樹,讓紅槍會起義領袖犧牲的地方萬古長青,英雄的精神也是如此。單單東林師範的工農兵學員自然不能讓整座孤山重新綠化起來,東林縣初中以上的學生全部參加,植的仍然是鬆樹,選能夠抗癌的樹種,有一種就來自紅槍會起義爆發的地方。紅槍會起義首領三木匠的兒子白紹玉親自坐拖拉機把樹種送往林場苗圃,樹種采自他們伐倒的鬆樹。為了把長鬆樹的山改造成長莊稼的地,白紹玉帶領著人民公社的社員把一座山上的鬆樹刨光,還拍了一炮炸掉一座大山的電影。炸山的電影什麼時候上映尚不知道,有一部與高莊無關的電影已經在縣城裏放映了,就是《反擊》。
如果沒有這部電影告訴大家,工農兵學員可真的不知道“走資派”在這樣生活:他坐的椅子後麵居然有一座假山會流水,他那複辟資本主義的耳朵還真好使,他能聽出流水的聲音“跟以前不一樣了”,他還要把坐著聽水聲的椅子“原來放在哪裏還放在哪裏”。辦不到!東林師範工農兵學員義憤填膺,去孤山植樹之前看了電影。反擊的大戰已經在教導主任高紫光剃掉小平頭的同時打響,孤山植樹又是一場實戰。“走資派”願聽水聲不要緊,真的大山上有下大雨的洪水,比他椅子後麵假山上的水流大多了!
冒著大雨,高紫光帶領東林師範全體工農兵學員向林場指揮部請戰。林場的房子被大雨裹住,雨柱子把整垛鬆木擊打得冒煙,院子裏正好能盛得下東林師範的工農兵學員。指揮部裏隻有一個人在睡覺,仿佛聽不見屋外巨大的雨聲。高紫光不管他是不是指揮,把嘴對到他的耳朵上喊他起來,說話的聲音比下雨的聲音大得多,他說:
“我們來請戰哪!”
不知道是不是指揮的人揉揉眼睛,被眼前喊話的人嚇了一跳。這個人不穿雨衣也不穿蓑衣,披一塊透明的白塑料布連頭兜住,一根線繩係在脖子底下,塑料布清晰地透印出光溜溜的頭部,小得異常,往下流水,像一條大個的烏魚正在說話。不知道是不是指揮的人壯著膽子聽此物把剛剛說過的話再說一遍,證實了他麵對的確實是自己的同類,才委婉說明任務已經分派下去了,用不著再來請戰,如果覺得活兒不夠幹的,可以自行突破自己的疆界挖別人的樹坑,隻要挖的樹坑符合標準就行。高紫光不讓他羅嗦“魚鱗坑”的具體標準,拉著他的一隻手把他拉到門口,讓他看工農兵學員正在外麵淋雨等待請戰。不知道是不是指揮的人透過密密的雨柱子認出了文藝班的班長楊洪文,指著楊洪文說就是他來領去了師範學校的全部任務,師範學校劃分的地段靠近半仙洞,看到洞口的那棵柏樹就不會找錯地方,用不著再派向導。高紫光不容他在方向問題上說廢話,告訴他工農兵學員心明眼亮大方向早已認清,現在的迫切要求就是請戰,不知道是不是指揮的人急得叫起來:
“所有的山頭都分出去了,你還要哪個山頭?”
高紫光斬釘截鐵說:“我們不另立山頭,就是要請戰!”
高紫光向著大雨中擺手,文藝班工農兵學員白翠芸走出隊列,穿粉紅色塑料雨衣,雨衣的帽子戴在頭上,由三組副組長王維升和鄧昌簇擁,一直走到隊列的最前麵。白翠芸解開雨衣的一隻扣子把手伸進懷裏,掏出寫了字的紙張。王維升和鄧昌抖開一張塑料布,兩個人的四隻手在白翠芸的頭頂撐起一頂方方的帳篷,白翠芸把寫了字的大紙展開,用普通話開始請戰。大雨中的請戰原來就是念一篇文章,文章用慷慨激昂的言辭寫成,充滿雨天裏燃放鞭炮的火藥味。白翠芸口齒清楚念文章,念到有“反擊”字眼的地方把頭用力一甩,沒有人看見她雨衣的帽子裏麵辮梢上仍然係了鮮紅的頭繩。王維升和鄧昌穿了同樣的蓑衣頭戴草帽,不像修行的道士很像江上的漁翁。他們擎起的胳膊蓑衣遮不住,雨水順著胳膊往下流,鄧昌腋下的毛比王維升的厚,像一團頭發被水濕了蜷在那裏。他們撐起的塑料帳篷中間兜水,一會兒就沉沉地墜下一團像一個大個頭的水脬。他們害怕水脬碎了會灑到白翠芸的頭上,更擔心淋毀了請戰的戰表,過一會兒就對視一眼,把對應的一隻胳膊放低把水脬倒幹。白翠芸身體前麵的大水嘩嘩地往下傾倒她一點兒也不害怕,她隻是本能地把腳尖翹一翹免得被碰濺。頭頂的水脬最後一次傾倒,她用蓋過水聲的聲音請求:
“請接受我們的請戰吧!”
白翠芸兩隻腳往一起並,雙手捧了戰表等待。高紫光站在屋子裏把手往外伸做一個“請”的姿勢,不知道是不是指揮的人猶豫不前,說:
“我沒有雨衣。”
高紫光動手解脖子底下的線繩,打算把自己的塑料布借給他,不知道是不是指揮的人看看高紫光烏魚似的頭部連忙拒絕,表示想借王維升的蓑衣。王維升還在猶豫鄧昌已經跑進屋子,把蓑衣和草帽一並借給不知道是不是指揮的人。鄧昌剛一離開白翠芸就慌忙地叫一聲:
“濕了大字報!”
她剛剛念過的戰表用毛筆寫成,正是最流行的大字報筆法。等到鄧昌不披蓑衣不戴帽子回到下大雨的院子裏重新撐起塑料布的帳篷,已經來不及了,他剛一離開原來的崗位,白翠芸頭頂的水脬就改變了形狀把水潑下來。不知道是不是指揮的人穿好蓑衣戴好草帽走出屋子接受請戰,白翠芸念過的戰表就不能用手拿住了。不知道是不是指揮的人撐起蓑衣的大襟接住白翠芸拿不住的戰表兜回去,接受了東林師範工農兵學員鬥誌昂揚的請戰,像農村裏的老太太用衣服的大襟兜一堆爛柿子似的。
高紫光把脖子底下的線繩係緊按一按塑料布包住的頭頂,帶領著全體工農兵學員冒雨返回住宿的營地也就是在山下村裏借住的房子,準備等雨停了再上山。
沒有人像白翠芸那樣盼望雨停。誰都知道大雨中的請戰沒有再爭來一個山頭,而楊洪文領來的任務是實實在在的需要用鎬頭鐵鍁挖出來。下大雨縱然不能在山上衝出“魚鱗坑”植樹,能讓毒日頭晚一些出來也好。隻有白翠芸不像大家一樣的心情,大雨停了以後她也不用幹活,她隻大聲地說普通話就行了,她說累了的時候不用力氣也可以,有特製的高音喇叭把她的聲音放大出去,她隻要照著稿子不把話說錯了就行。她要做的工作好像入學時的“講用”念別人寫的稿子,她卻不是講自己曾經怎樣工作,她是大聲地喊叫著鼓動別人幹活。她要從事的職業就是戰地宣傳,像教導主任高紫光當廣播員的妻子一樣。在全縣的學生到東林師範參觀砸石子白翠芸解說“孫書記一錘砸碎石子稱讚東林師範砸得好”的日子裏,高紫光發現了白翠芸說普通話的才能,白翠芸不擺口型不需要什麼人口對口教她說話,她照樣能把普通話說得像職業廣播員一樣好。到紅槍會起義首領犧牲的地方植樹,高紫光選擇白翠芸念請戰的戰表當戰地廣播員,除了賞識她不擺口型的說話,也看中了她紅色的血統,她的聲音應該像先烈的鮮血一樣鼓舞人,有一種熱辣辣的力量,根源於命脈。
白翠芸坐在半仙洞的石炕上對著話筒念稿子。石洞裏涼爽極了,白翠芸使勁說話也不出汗。她把念過的稿子放到石炕上坐著,免得她的身體在山石上受涼。她懷疑石洞裏鑿出的小炕最基本的作用,這麼涼的炕麵不用說脫光了身子,就是穿著衣服睡覺也受不了。她根本不知道她的爺爺曾經在這鋪小炕上度過了最後一個銷魂之夜,她要是知道了先輩的勇敢無畏,她可真應該慚愧,無地自容。文藝班為紅槍會起義展覽館所寫的文字腳本中大首領犧牲的部分隻有孤山沒有小炕,連在白翠芸看來無法睡覺的石洞也沒有,起義的先烈把熱血灑在整座孤山上,把每一棵鬆樹都澆灌了。文字裏的起義領袖死於敵人的屠刀,與紅槍會內部的屠夫無關,能激起後輩對階級敵人無限的仇恨,這種仇恨不像會得病的鬆樹,像不會得病的山上的青草,永遠不會滅絕,仇恨就是力量。美術教師羅大光挑選文藝班幾個能把人畫得比較像人的學生,暑季剛到就開始畫展覽館的圖片。羅老師越過了複雜的過程首先奔向簡明的結局,親手畫了紅槍會起義領袖犧牲的圖畫。熟悉的形象和場景人人都在有聲無聲的宣傳品中看見過,羅老師隻不過把人畫得有點像白翠芸,比普通的男人更漂亮一些罷了。白翠芸照著別人寫就的稿子說話,沒有想到她的爺爺在同一個地點最後的夜晚也會誦詩表達起義首領在女人身上獲得的感受。聽見她的聲音從大喇叭裏傳進她的耳朵完全不像她自己的聲音,好像是別的什麼人借了她的嘴說話,她覺得新奇極了。把她的聲音放大多倍的大喇叭綁在洞口外麵的柏樹上,綠色的樹冠離喇叭兩隻手臂高遮不住喇叭的口沿,白翠芸的聲音順著大喇叭口往外流,喇叭口被太陽曬得好像流油了。
太陽升得比一半柏樹高的時候三組副組長王維升爬到柏樹上綁大喇叭,把大喇叭綁在跟太陽一樣高的位置上,以便在山上勞動的工農兵學員能夠聽見鼓舞戰鬥的大聲說話。同學們勞動的時候王維升像白翠芸一樣坐在石洞裏的石炕上,白翠芸對著話筒念的稿子先經王維升編輯過。挖樹坑的工農兵學員靈感一動會把鐵鍁頭放到膝蓋上平鋪了紙張寫稿子,抽一點緊張勞動的時間把稿子送進石洞裏。稿源短缺的時候白翠芸也有稿子念,王維升看看沒有稿子了就立刻寫詩,稿子多的時候他也有詩就寫。整齊壓韻的詩比無韻的文章更像打仗的呼號,白翠芸念起來更加流利,而且有一節節的階梯停下來喘口氣,不像散行的文章那樣累人。文藝班的班主任語文教師畢令石曾經提議讓肖正清到石洞裏編輯稿件,認為肖正清的文字更嚴謹適合修訂別人的文章,教導主任高紫光擔心肖正清的感情不健康,親自選定了三組副組長王維升。
大雨後高紫光解掉了頭上包的身上披的白塑料布恢複了人的模樣,火辣辣的太陽很快把他曬得像一根從鍋灶底下拔出來的燒火棍,隻有牙齒是白的,高紫光在將要提升為副校長的緊要關頭被老校長寧家喜秘密的帳本擊垮,他萬萬沒有想到寧家喜笑嘻嘻地記下了這樣的帳目。他立場堅定重視大節,就是改不了一棵蔥一杯水的小毛病,那是他當造反司令時和小廣播員在縣城正中的那個小閣樓上養成的習慣。他無法遠離夥房,隻好盡可能避開寧家喜笑眯眯的眼睛,讓寧家喜少一些記帳的機會。寧家喜像所有大型的活動一樣留守學校,不到紅槍會首領犧牲的山上植樹,高紫光就親自帶隊來了。他新剃了光頭不用刀子刮,讓溫玉娟用理發推子推光,免得孤山上的太陽會把頭皮曬爆。隻要宣傳機器裏“小平頭”不改變形象,他就不再會留起頭發,溫玉娟再一次用“頭太小了剃光頭不好看”的理由勸阻他,也動搖不了他堅定的信念。他離開太陽底下熱極了的勞動現場,到石洞口上來,手裏握了鐵鍁,鐵鍁的刃子雪亮,沒有沾泥。他在洞口把腰一彎就說:
“王維升啊,喇叭能不能再高點兒?”
王維升以為教導主任是嫌白翠芸的聲音不夠大,就把手伸向機器的旋鈕準備把音量調高到極限。高紫光先擺手製止王維升的行動,又把手指向柏樹幹上的大喇叭。白翠芸的聲音從大喇叭裏傳出撞到山石上彈回來,王維升明白了高紫光是嫌大喇叭綁的地方不夠高。綁喇叭的時候王維升以為能讓東林師範的工農兵學員聽見他的詩歌就行了,教導主任想讓所有山頭上幹活的學生都能聽見東林師範的宣傳:喇叭綁得高,聲音才能傳得遠。王維升明白了高紫光的意圖就爬樹,他脫了鞋子用光腳板和手一起抱住樹幹,像一隻穿了衣服的猴子。他把綁著大喇叭的繩子鬆開,一寸一寸往上挪,身體跟著喇叭往上走,一直到了除了樹冠再沒有樹幹的地方,他用兩隻光腳板緊緊地抱住樹幹用兩隻手係繩子,喇叭突然響起來,聲音大得能震破人的耳膜,像白翠芸的一聲驚叫:
“啊——”
王維升被白翠芸的驚叫嚇得渾身一抖,抱著樹幹的腳上鬆了勁,身體像一顆彈丸似的往下掉,驚慌失措的時候王維升想起自己還有手,他慌亂地用手抱樹幹,身體終於沒有成為無軌的石子隨便掉落,沿著樹幹滑下來。他一落地就用手捂住了下身,半天不起來。白翠芸的聲音繼續在大喇叭裏響,傳向四麵八方。白翠芸念的是王維升有“啊”的詩。王維升剛剛把大喇叭挪到不能再高的地方,高紫光就親手把機器的擴音旋鈕調到最大限度,叫白翠芸念一篇稿子試試,看看能不能傳遍所有戰鬥的山頭。
暑熱不減的下午王維長穿著三組正組長蔡淑蘭的褲子坐在石洞裏。山上找不到針線縫他被柏樹劃破的褲子,他隻好借一條褲子穿。他很想借一條男式的褲子,免得跟白翠芸坐在同一鋪石炕上讓白翠芸笑他。東林師範所有的男生沒有人穿兩條褲子,唐守川說願意借給他一條褲衩,領王維升走到沒有人看見的地方才解開腰帶,讓王維升看他長腿褲子裏麵根本沒有褲衩,一隻手可以穿過褲兜的破洞直接握住必要時需要強行按住的器官。自從“評水滸”批宋江唐守川嫉恨有福的西門慶以來,唐守川常常需要自己用手捉住按倒,進出教室時才不至於出醜令女同學害怕。王維升借不到男人穿的褲子,隻好向女同學借用。三組正組長蔡淑蘭在關鍵時刻伸出了援手。蔡淑蘭算就了“例假”正好在植樹的日子,遂穿了兩條褲子上山。她不讓王維升跟她到脫褲子的地方,自己走到一塊懸崖底下很快地脫下一條,讓唐守川轉交給王維升。蔡淑蘭身材高大長腿褲子的褲角正好能蓋住王維升的腳踝,肥大的臀部還得裝上一個小孩才能幫助王維升撐起來。穿了蔡淑蘭的褲子跟白翠芸坐在同一鋪石炕上,王維升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白翠芸怎麼也忍不住要笑他。白翠芸還不是笑他沒有個小孩幫他撐起肥大的臀部,是笑他穿了女式的褲子自我封閉,白翠芸隻要一看他的前麵無路可走的樣子就發笑。王維升隻有一個辦法能夠止住白翠芸的咯咯脆笑,就是把機器的旋鈕打開把話筒對到白翠芸的嘴邊,讓她明白正在幹活的同學不願意在累極了的時候聽她的笑聲,隻是要聽她說話。
蔡淑蘭在下午的休息時間到石洞裏找王維升談一會兒工作。王維升被抽調進石洞裏作編輯,組裏的工作由蔡淑蘭一個人主持。沒有了王維升,蔡淑蘭覺得孤單單的,工作她一個人倒能夠幹起來,沒有人談她卻受不了。她不跟王維升在石洞裏談,她不願意談工作的時候有兩朵不安分的火苗在跟前搖動。她叫上王維升往太陽底下走,跟休息的同學拉開合適的距離,讓同學們能看見她和王維升談工作,卻聽不見所談工作的內容,就這樣跟王維升把休息的時間談完。她故意不看王維升穿了她的褲子,免得想起與工作無關的家常的事情,她知道她的褲子穿在王維升身上會有極其肥大的地方她也不涉及,隻談組裏的同學把樹坑挖得上寬下窄恐怕不合標準,林場的技術員說樹坑要挖成女人的樣子,堂堂的國家幹部竟然說這種話簡直不知道羞臊,他有臉說人家可沒有臉聽。蔡淑蘭和王維升談工作的時候白翠芸不在大喇叭裏大聲說話幹擾他們,白翠芸播放音樂,樂曲像暑季的太陽一樣火辣辣的。大喇叭裏停止了音樂,白翠芸朗誦王維升的一首詩,蔡淑蘭知道幹活的時間到了,她這才看一眼王維升的下身,想看看她的褲子穿在王維升的身上有沒有可體的地方,這一看她便指著王維升的下體驚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