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允同咄咄的目光直視著陳涵,沒有半分的避讓。
陳涵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地說道:“那是因為我們的追求不同。”
“那你在追求什麼?”祝允同頗有幾分怒意,“師傅的仇,你便這麼輕易放得下麼?”
陳涵沒有回話,而是看著就在腳邊翻滾的無盡雲霧,過了許久,才問道:“師傅的仇,已經報了,你卻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一去不回頭了。”
“我們殺的,不過是幾條走狗而已,宮一心也隻是被廢了修為,宮一義還是他的天工府掌教,這樣的仇,哪裏算是報了?”祝允同帶著怒意反問道。
陳涵瞑目,沒有再說下去。
“師弟,我真不知道應該怎樣麵對你,我恨你,恨你將自己的天資白費,恨你將師傅的仇看得那麼淡薄。”祝允同也長歎了一口氣,“但是我又不得不感謝你,是你又一次救了我一條命,我根本記不清,我到底欠了你多少命了!”
“師兄弟的,恩恩怨怨,自然理不清了。”陳涵笑了笑,“當年入門的時候,不也是師兄給我的指點麼?我們之間,又何必分得這麼清楚。”
“你的心意真的已決了麼?”祝允同沒有再勸陳涵。
“已經足夠了。”陳涵也瞑目點頭,“這百年,我很滿意,我想通了很多過去困擾我的問題,我也得到了一個讓我滿意的弟子,都已經足夠了,沒有什麼遺憾了。”
祝允同沉默了片刻,才說道:“那布晶呢,她對你這麼多年的感情,你又要如何?”
陳涵沒有回應這個問題,而是道:“以後奚武就要麻煩師兄照料了。”
“我明白了。”祝允同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了,隻能道,“你該走了。”
“那我走了。”陳涵說著,退後半步,與祝允同相對,各自深深一揖。
“珍重。”陳涵說。
“好走。”祝允同道。
陳涵轉身,陡然吹來料峭的山風,揚起陳涵一身青衣,那身影漸漸地消失在了雲海之中,隻留下祝允同,有些悵然地看著陳涵遠去的方向,目光中有無限的遐思,也不知道是在回憶往事,還是在想些什麼。
梧桐山的晚宴持續到深夜,四人交杯對酌,無所不談。
從昔日幼時一直說起,就仿佛在回憶他們的一生一般。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楚風覺得宴席上的氣氛有些凝重,凝重得有些可怕,就好像是最後一頓宴席一般。
“奚武跟我們去看看藺琿那幾個孩子吧。”柳即起身,“多日不見,他們也很是想念你。”
孫渺拉起了楚風,道:“我和柳師兄不勝酒力,便先告辭了。”
言訖,孫渺便不由分說地將楚風拖走了。
梧桐山上便隻剩下了陳涵與布晶兩人。
布晶看著陳涵,那目光之中充滿了疑問,過了許久,才問道:“師弟,你要離開鳳鳴山莊了嗎?”
陳涵看著自己眼前酒樽之中倒映的明月,沉默了片刻,才微微搖了搖頭道:“我不會離開鳳鳴山莊,隻是今天百年之期到了,我可以卸下八長老的擔子,我對此有些高興而已。”
布晶微微抿唇,點了點頭道:“那就好……我有些怕,怕我明早睜開眼,便聽到了你離開鳳鳴山莊的消息。”
陳涵笑了起來道:“你太多心了,我不會離開鳳鳴山莊,我會死在這裏。”
“不要說那般不吉利的話。”布晶微微蹙眉,神色有些不悅,“你不離開鳳鳴山莊便好。”
“人都是會死的,沒有誰能不死。”陳涵為布晶與自己斟滿了一杯,“所以談論生死,是很嚴肅的事情,而不是什麼吉利與不吉利,不是嗎?”
布晶皺了皺眉,惱火地道:“我說是不吉利便是不吉利,不要跟我頂嘴。”
“哈哈,是是,師弟知錯了。”陳涵笑了起來,而後才道,“不過還是請容師弟說一句,我若是死了,便請師姐將我焚為灰燼,撒落在風中吧。”
布晶握在手裏的酒樽微微一顫,滿溢的酒水灑落一桌。
布晶沉默了許久,才低下了頭:“我……知曉了。”
“那便有勞師姐了。”陳涵將手中一杯一飲而盡,“夜深了,春寒料峭,師姐……還是請回吧。”
布晶白了陳涵一眼,默默地將手中的一杯酒慢慢飲盡,才瞪著發紅的雙眼狠狠地瞪著陳涵,惱恨地咬牙切齒道:“王八蛋,陳涵你這個老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