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涵說著,慢慢閉上了眼睛,然後垂下了頭顱。
楚風愣愣地看著陳涵坐在大石之上的身軀,大腦一片空白。
陳涵的眼睛沒有再睜開。
過了許久,楚風才覺得自己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的,痛苦得難以呼吸。
他的身軀在那一瞬間就像是被抽幹了所有的力量,無力地癱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
莫名的,便有無數的淚水湧入了他的眼眶,把他的視線染得一片模糊,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了。
梧桐山後山。
祝允同站在斷崖的盡頭,瞑目不語。
風揚起祝允同的衣袍與花發,獵獵作響。
過了許久,祝允同才終於長歎了一口氣道:“師弟啊……好走……”
陳涵辭世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鳳鳴山莊。
並沒有太多的人感到驚訝,也沒有太多的人感到傷悲,反而有人發出冷笑,有人陣陣聲嘲。
那一天,布晶在鳳鳴山莊之中廢了十七名弟子,無一不是對陳涵的辭世有些幸災樂禍之人。
沒有人知道布晶為什麼那般暴怒,知道的人,也隻有喟然一聲長歎。
不涉世事的陳涵的辭世沒有引起任何的轟動,就像是滄海中的一滴水,去或者留,都不會有絲毫的波瀾。
鳳長鳴想要按照鳳鳴山莊的禮儀將陳涵入殮,卻被布晶毫不客氣地拒絕。
布晶承擔起了為陳涵處理後事的重任。
布晶也許是這個世上最了解陳涵的人之一,所以布晶將陳涵的後事辦得極其簡單,在和楚風送走了一些前來吊唁的同輩和鳳棲梧、路駑這些受過陳涵指點的晚輩之後,布晶便和楚風在梧桐山上撿了枯枝,將陳涵葬在了烈火之中。
看著熊熊的烈火將陳涵的遺體吞噬,楚風總有種難以置信的錯覺,前一刻明明還好端端的一個人,下一刻卻永遠地便離去了,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看不到他的笑容。
甚至,他連告別的話都沒有來得及說?
母親辭世的時候,他的年紀尚幼,所以對於死亡,並沒有太過真切的認知。
惜舞離去的時候,他在重傷昏迷,醒來之後,留下的是一片難以填補的空虛。
但是此時此刻,他眼睜睜地看著朝夕相處,對自己有著深情厚誼的陳涵在自己的眼前逝去,楚風才終於徹底地知曉,死亡是多麼殘酷,多麼痛苦的事情。
楚風眼中不斷地湧出淚來,哪怕他盡力想要壓抑,但是一想到再也見不到這個老人了,他的眼淚便根本無法控製。
布晶的眼眶雖然有些發紅,卻顯得格外平靜,她輕輕拍了拍楚風的肩道:“沒有什麼可以難過的,你師傅他此生沒有遺憾了。”
“不過你師傅這麼瀟灑地來去,讓我也好羨慕啊。”布晶歎了口氣,不無感傷道。
布晶又沉默了片刻,才繼續說道:“我和你師傅同門百餘年,我知道他走得肯定很平靜,他所追尋的東西,他所思慮的東西……他都一定得到了,他的心很滿足。”
“不過我想不明白,這個王八蛋啊,到底是來玩的,還是來修道的。”布晶歎息一聲。
楚風又想起了那一夜的笛聲,咬了咬唇,才問道:“師伯,道與力,哪個更重要呢?”
布晶沉思了片刻,才道:“世上沒有絕對。當你迷茫之時,道能為你指引方向,使你不至於在人生中走錯路;力量,則是把這條路走下去的支撐,沒有力量,你的道路再正確你也走不下去,更走不到你所追求的大道。道,本來就是相對的,沒有重要,也沒有不重要。”
說著,布晶忽然揉著自己下巴笑了起來,笑了許久才道:“這話是你師傅說的,原來是怎麼說的,我記不清了,大概就是這樣的。”
楚風若有所思,久久不語。
火焰漸漸熄滅,布晶上前將陳涵的骨殖仔細地收拾好,才道:“你知道你師傅當初說過要是他死了,骨灰怎麼處理嗎?”
楚風搖了搖頭,他怎麼會知道這樣的事情……
“全部撒了。”說著,布晶“哈哈”一笑把手中骨灰甕中的骨殖全部拋起,那若煙塵般的灰燼在風中散去,便若那個清臒的老人一樣,一撫袖,瀟灑而去,絲毫不被人世間的一切所羈絆。
一聲清啼,鳳凰掙脫了鐐銬,展翅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