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覺得很痛,全身都很痛,每一次挪動步伐,渾身上下就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啃齧一般的,那種痛楚侵入了骨髓,侵入的靈魂的深處,根本難以忍受。
每一次邁步,都讓他覺得比起這樣的痛楚來,死亡也許才是真正的解脫。
但是他必須忍耐,必須咬牙堅持,堅持到走出淮山。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不走得出淮山,且不淮山的守山大陣還沒有被那些青年才俊們解開,就算已經解開,也不準他就會在某處突然倒下,再也站不起來。
但是楚風沒有後退,也沒有療傷,他隻想盡快地離開這裏,再也不回頭。
他的嘴唇微微抿著,眼眸裏有些黯淡的死灰,卻也有些頑固和堅強。
他的神情很專注,很倔強,一如曾經那個倔強的少年,沒有絲毫的變化。
他看著懷裏嘯月渙那幹淨的麵龐,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一個有些驕傲有些自負的少女,高高在上地對自己頤指氣使。
再一次相遇,已經是十年之後。
十年,對於修士來,也不能短的時間。
十年,改變了很多事情,他不再是曾經那個青年,她也不再是曾經的少女。
隻是命運卻讓他們再次相遇,失意沮喪的楚風對嘯月渙同病相憐,共同逃亡,亡命涯。
那之後的事情,似乎便是嘯月渙不斷地為自己付出,為自己犧牲,對自己的信任讓他想起都難以承受。
自己欠嘯月渙多少,楚風已經數不清了,他也不想再去數了,他隻是覺得自己的心裏,仿佛背上了一座無比沉重的大山,讓他難以喘息卻又無法也不能放下這負擔。
楚風看著遠方,繼續跌跌撞撞地前進著,他不知道自己在這件事情之後就算自己還活著,是否還會有勇氣繼續前行。
他已經失去了太多,他不願意再失去任何的人了。
他已經竭盡全力地變強,以為變強就能夠不再失去,實際上,這一切都隻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謊言罷了。
他變得越強,所卷入的風波就越多,失去的人,失去的東西也就更多。
他無法讓他擁有的東西成為永恒,他隻能不斷地失去,最後變得一無所有。
最終會變得一無所有啊。
楚風笑了起來,那笑容裏滿是苦澀,滿是辛酸,更是無奈與痛苦。
一個人,一輩子,到底要失去多少東西,才會罷休啊。
他的身形變得有些佝僂,仿若是耄耋的老者,日薄西山,垂暮之年,一點也沒有青年應有的朝氣與鬥誌。
他的步履變得愈發蹣跚不滿,好幾次摔倒差點連嘯月渙都無法保住,讓嘯月渙從懷裏掉落。
但是他還是堅持了下來,終於站在了那白霧一般朦朧的淮山的守山大陣之中。
他站在陣前,微微地抿唇,沉默了許久,而後堅定不移地走入了大陣之中。
他知道他再也走不出這個陣法了,但是他倒是真的一點也不會覺得絕望,因為他覺得終於可以沉睡了。
眼前的白霧逐漸地變得粘稠起來,繼而又漸漸消散開。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如洗的晴空,連一片白雲都沒有。
秋的草有些枯黃,在風中微微顫抖著,摩挲著發出沙沙的聲響。
這裏是淮山外,他似乎走了出來。
他沉默了許久,才終於想起,原來自己身上,還有一塊叫做開關玉的東西。
他茫然地四顧,不知道究竟該去向何處,他隻是本能地前進著,沒有去思考,隻是不斷地前行,在身後留下了一條蜿蜒的血路。
他不知道自己走出了多遠,但是他發現自己真的已經累到了極點,再也站立不住了。
他的身軀猛地向下沉落下去,他想就這樣倒向,但是他想起了懷裏抱著的那個人,所以他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微微地調整了一下倒地的姿勢,避免那個人受到衝擊。
他平躺在有些崎嶇的地上,被茂盛的草所覆蓋。
他睜著眼睛迎著剛過午時不久的陽光,看向了空,看著那萬裏晴空,想起自己曾經過的話,突然覺得那真的很像是一個笑話。
他突然覺得眼睛有些幹澀,也有些沉重,他不由得緩緩閉上了眼睛,在整個世界消失在他眼前的最後那一刹那,他依稀看到了一個模糊的黑影,輕輕地碰了碰他。
他有些厭煩,沒有回應,就此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