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的大地之上,到處都是哭喊,哀嚎,怒吼,鮮血,與屍體。
“見識到人心的醜惡了嗎?”依然是那兩個仿佛冷眼旁觀著與自己無幹的事情一般的男人,看著大地上那一個個人影,評頭論足。
隻不過,白衣人除了一聲歎息,便沒有再接話。
趙初塵靜默地坐在樹下。
他沒有引發玉碎的最後一環。
並不是因為引發玉碎最後一環會導致什麼災難,因為災難早就降臨了。
他知道不引發玉碎的最後一環,才是那些冤死的亡魂最願意看到的事情。
甚至於,這也是他願意看到的事情。
看到那些侵略者,被他們自身的恐懼所吞噬,變得瘋狂,受盡折磨,那才是應當的懲罰。
給個簡單的痛快,那太便宜他們了。
他們的罪孽,隻配永遠在痛苦之中掙紮,絕對不能容許他們得到解脫。
離明城外的山上。
幽泉君拄著劍,背靠著一塊大石頭,瞑目養神。
他的身體布滿了裂痕,裂痕上全是已經凝固的血痂。
他的身邊躺著一個瘦弱的少年。
他看到那個少年的時候,少年已經倒在了廢墟裏,手裏卻還緊緊握著一把鐵弓。
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著那個倔強的少年人,心中有幾分難言的親近。
也許是因為那個少年人的倔強與驕傲,使他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
他把少年人帶到了這裏,讓他遠離了那片修羅場,才又去找顏君。
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回到此地,他已經與少年人無異,隻剩下了這最後的一口氣。
幽泉君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神色之中有些苦澀。
他沒有能夠殺了顏君。
在最後的那一刻,他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
對死亡的畏懼,對求生的渴望,使得他毅然選擇了逃跑,就像是過去一樣。
逃跑救了他的命,他沒有在那突然的爆裂之中喪命,他隻是被餘波命中——但是這並不能讓他能多活多少時間。
那個時候他才知道,他從來沒有以必死的決心去殺顏君的準備。
他一直想要的,都隻是活下去而已。
拖著殘軀,他回到了這座山上,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咳咳——”
耳畔傳來一陣咳嗽聲,幽泉君看著那少年的身軀陡然抽搐,而後猛地睜開了眼睛,就仿佛是做了一個噩夢一般猛地清醒。
少年人愣了許久,而後看向了身邊的幽泉君。
幽泉君也沉默地看著少年人。
少年人又愣了許久,才終於猛地想起了什麼,揮舞著手裏緊緊握著的大鐵弓,向著幽泉君砸了過來。
幽泉君雖然已經身負重傷,但是卻也不是這少年人可以匹敵的對手,他隻是微微看了少年人一眼,沉重的壓迫便壓得少年人再也動彈不得。
“我救了你的命。”幽泉君緩緩道。
少年人的嘴角挑起一絲弧線,那是嘲諷的,充滿了鄙夷的弧線。
幽泉君從少年人的眼眸中看出了恨意與敵意。
這份恨意與敵意是永遠無法消除的。
幽泉君看著那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人,看著他的神情,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冷意,一陣寒徹心扉的冷意。
這個少年人的心已經徹底扭曲了。
鬼國如果還有幸存者的話,他們的心,都已經扭曲吧。
仇恨的種子已經在鬼國所有還活著的人的心中紮下了根,長出了芽,甚至已經開花,甚至已經結果。
可是,那又能怪誰呢,難道要這些心懷仇恨的人不懂得放下,不懂得寬容嗎?
麵對這樣的事情,要怎麼去放下,要怎麼去寬容啊?
他活了這麼多年,尚且做不到的事情,又有什麼資格去要求這些孩子們做到啊?
當他們長大的那一,他們一定會把複仇的火焰傾瀉向六界的。
不能讓他們活著啊!
當幽泉君從自己的思緒裏清醒過來的時候,那個少年人已經被一道道劍光切割成了一塊塊整齊的肉塊,就好像是新打的豆腐一般,碼放得整整齊齊,甚至就連嘴角的那一絲弧線依然栩栩如生。
幽泉君愣愣地看著眼前那些肉塊,兩行清淚再也忍不住從渾濁的眼眸裏流了出來。
上啊,我到底做了些什麼啊……
心理扭曲的人……又到底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