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靈運元年,陵安家家戶戶還都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隻不過廟堂上發生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在大年初一的大好日子裏傳來了那位神龍年間便出仕的苑老大人的死訊,之後皇帝陛下做出批示,以國葬之禮下葬,之後便是廟堂上一係列的大事,先是戶部尚書苑莊請辭,馬不停蹄的返回慶州奔喪守孝,之後坊間便傳出宰輔大人已經向皇帝陛下遞上了廢除蒙蔭製的折子,消息是宮裏某位頗具權柄的大太監傳出來的,消息應該假不了。緊接著,皇帝陛下勃然大怒,那位在宮裏待了近四十年的大太監活生生被打死,宮裏一時間靜若寒蟬,三兩日之間,有不少根底不清楚的太監宮女都被遣出宮去,皇宮的這一次清洗,不止是讓皇城裏的人人心惶惶,就連不少廟堂重臣都有些惴惴不安。如此做法,更是讓人覺得宰輔大人的那封折子肯定是和廢除蒙蔭製有關,不然依著這宰輔大人前麵不少新政施行之前的動靜,哪裏用得著皇帝陛下如此大動幹戈。
陵安城裏一陣風雨不停,在元宵之前都好似陰雲密布一般。
宰輔大人那棟宅子四周多了不少的眼線,盡數是廟堂上那些大人派來的,隻不過這些時日,這位宰輔大人卻是一如既往,作息規律同之前的數年一樣,好像一點都不擔憂有狗急跳牆的舊派官員要做出什麼瘋狂舉動,可越是這樣,便越讓那些廟堂重臣們心裏沒底,宰輔大人這等廟堂老饕,誰也琢磨不出他現如今的心思。
在隔宰輔大人好幾條街道的冷清街道裏,有一棟宅子,主人是個白發男子,府邸中在元宵時節卻都一點不忙,這男人拿了一把木瓢,在侍弄那些經曆過寒冬時節的花草,十年不得出府的光景,讓這個白發男子過的極為閑適,陵安百姓快忘了他,廟堂上的重臣快忘了他,可那些記載著一幕幕史書卻把他當初做過的事情記載的清清楚楚,他對此並未有多大的想法,隻是有些想念那座遠在千裏之外的墳塋。
中門不開,府邸之中的管家老許端了一碗元宵來到院裏,看著那白發男子坐在台階上,不發一言,老許破天荒的坐在他身旁,遞過元宵之後,老許忽然笑道:“侯爺,跟老許嘮上幾句?”
白難轉過頭,看著這個這些年一直盡職盡責的老管家,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老許大抵是這些年見多了這白難的樣子,也不覺得奇怪,隻是頓了片刻這才思忖著說道:“侯爺不想說話便聽著,老許有些話憋了十年了,現如今再不說,之後怕沒什麼機會說了,因此就算是侯爺不愛聽,老許也要在有生之年說出來才行。”
白難瞥了一眼老管家的白發,他這一頭白發是為情所致,可老許那滿頭白發,可是實實在在是歲月留下的痕跡,一點都做不得假。
老許開口之前,在府院一側看到了抱著掃帚傻樂嗬的趙非野,招了招手,示意這小子走遠一些,後者露出個嫌棄的表情,念叨了兩句,獨自走遠。
老許這才輕聲道:“聽人說這北境好像快要開打了,咱們那位冠軍侯爺先是在陵安外和北匈的王爺打過一場,之後便去了北境,好像便是說這一次要和北匈蠻子在北丈原好好打一場,有那位侯爺督戰,老許覺得這一仗小不了,隻不過這場仗無論怎麼打,老許都覺著還差點意思。”
白難沒有開口。
有事情他知道也明白,就是不想說出來。
老許沒有露出什麼異樣的情緒,很快便敞開心扉說道:“侯爺,其實老許是覺著,這一場仗沒有你本來就不得勁,鎮北邊軍本來就該在侯爺的帶領下北上,攻下北匈王庭才是,甚至侯爺本來就該是這大楚最大的英雄,可現如今侯爺您被困在府邸十餘年,不說那些鎮北邊軍的將士,就連這近在咫尺的陵安百姓好像都記不得侯爺了,不該是這樣的。真不該是這樣的。”
白難吃了一顆元宵,平靜道:“今天也沒喝醉,說這些不像是你老許的性子。”
老許神態迷離,他喃喃道:“其實昨晚老許夢到夫人了,夫人問我,問我侯爺是不是現在還是那等天下皆知的大人物,還是不是那個統領這千軍萬馬的大英雄。老許沒敢去看夫人的臉,也沒敢回答,隻是醒來之後就覺著空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