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的一位朋友SQ,更簡直可稱是命運的奇跡。有一天天空蔚藍,一封帶著中英文兩種文字的驚鴻,突然從大洋彼岸飛來。SQ因文識我,我信裏和電話中讀他,在無望的大洋之間架起了一座有望的橋。我最欣賞SQ雖客居海外多年,西方思維學了不少,但中國傳統文化的最精髄——“克己為人”,卻還主宰著他的心靈。當梧桐的落葉剛剛飄向大地,我已接到SQ厚厚的一封信,拆開一看,心裏立即轟響起《愛的祈禱》——原來,是他教我如何生爐子、裝煙囪,度過漫長的冬天……
樂莫樂兮新相知呀!
我吟詠著屈原大夫的這句詩,沉浸在天地人心的溫馨裏,感動於人生的美好。這時候所有的忙,所有的累,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奉獻,所有的“衝鋒陷陣”,盡皆隨風化去。而世間所有的美好與美麗——廬山的飛瀑,東海的朝霞,峨嵋山的金頂之光,大興安嶺的白樺樹,還有內蒙古草原上那滿地滿天的不知名的小花……一一從心頭掠過。一時滿心裏感恩戴德,感謝漫漫人生路上的這一份機緣。
何況,我還有著生死相依的老朋友們呢!生死相依的概念,就是“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就是“知君命不偶,問病亦同憂”;就是“但令一顧重,不吝白百身輕”,就是“共輿時馳,同舟共濟,輿傾舟覆,患實共之”。連最珍貴的生命都可以置之度外,至此,已進入了佛國天界一般的超凡境界。
老朋友是大地,新朋友是春風;老朋友是藍天,新朋友是白雲;老朋友是宇宙,新朋友是星鬥;老朋友是溫馨的老屋,新朋友是現代的樓房;老朋友是四時的鮮花,新朋友是節日的禮花;老朋友是哲學、理論,新朋友是詩歌、散文;老朋友是學而時習之的古典名著,新朋友是先睹為快的暢銷書;老朋友是渾厚的交響樂,新朋友是強烈的搖滾;老朋友是故宮、北海、頤和園,新朋友是王府飯店、賽特中心、燕莎商城;老朋友是氣勢恢宏的黃土高坡,新朋友是奔騰呼嘯的黃河;老朋友是深沉雄偉的長城,新朋友是城垛上飄揚的旌旗;老朋友是生活的依托,新朋友是新銳的感覺;老朋友是心中的永恒,新朋友是意外的驚喜;老朋友是精神的家園,新朋友是思想的閃電;老朋友是靈魂的泊地,新朋友是修煉的契機;老朋友是活下去的信心之所在,新朋友是漫漫行旅上的加油站;老朋友是生命中的另一個自我,新朋友推擁著我們走向輝煌與夢想……
生活可以熱鬧,也可以寂寞——當你靠在幾個老朋友的胸膛上麵歇息之時;生活可以寂寞,也可以熱鬧——當你夾在一大群新朋友中間暢笑之時。熱鬧和寂寞都有道理,都有味道,由此組成不斷豐富、不斷提高、不斷向上的斑斕人生。
我的大院,我昔日的夢
我小的時候,家住在北京東單附近。
稍微熟悉北京地理環境的人都知道,東單距天安門僅一箭之遙,過去有牌樓一座,是進入皇城的標誌,因此得名東單牌樓。解放前,東單牌樓一帶居住的多為有錢、有身份的人,房舍地貌因而得以儼然些。若從高空俯瞰,紫禁城那一大片黃瓦紅牆的宮殿外圍,便是橫平豎直街道上的四合院群落。這些四合院,一般都是硬山式建築,青磚灰瓦,大屋頂的簷下盤著一座座爬滿青青葉的葡萄架。高級一點兒的,還有一扇紅漆綠楣的大木門。門裏是迎麵一座石影壁,門外蹲著兩隻把門的小石獅。這小石獅子似獅而又非獅,頭部、四腿、爪子、尾巴等等全部嵌進石中,造型之洗練,令人想起遠古的墓刻。
然而我住的那座院子,卻是一個迥然的例外。
那是座深宅大院,深到占據了兩條胡同之中的全部空間,大到差不多有天安門廣場那般大。院內沒有大雄寶殿一類的大屋頂廟宇,也沒有飛梁畫棟的中國式樓閣亭台,更看不見假山、影壁、小橋流水的東方風光,而是一個典型的歐洲小世界——綠草如茵,中間高聳著巨型花壇。樹影婆娑之間,是一條條翠柏簇擁著的石板路,通往若隱若現的一座座二層小樓。小樓全部為哥特式建築,平台尖頂,米黃色大落地門窗,樓內諸陳設如壁爐、吊燈、百葉窗等全部來自歐美,牆外爬滿茂盛的爬牆虎……
在東單牌樓一片寧靜的四合院群落中,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座西方園林,不由令人想起黃山的“飛來峰”。那是大自然的造化,這一個卻是人工玉成。都如此說,大院是美國人1917年始造,屬協和醫院建築群落的一部分,連各個小樓的編號也是與整個協和樓群排在一起的。也有人說,這是用清政府喪權辱國的“庚子賠款”建造起來的;不過查史書記載則不是,那上麵的文字寫著用的是洛克菲勒財團的慈善投資。還有庶民說,解放以前,這個院叫“兩旗杆大院”,說是門口常年飄著中國和美國兩杆國旗,裏麵住的都是洋人和高級知識分子。這一說未免帶了點“洋奴”的嫌疑,我因此想考證是否確鑿。按說年代並不久遠,本應不難考,可是因了老人們的緘默,我也就至今沒有弄清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