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誰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成者王侯敗者賊,今天的社會風標,又一百八十度大轉向了。商品大潮洶湧,經濟巨浪翻騰,人人爭當弄潮兒,情急著升官、發財、出名、享受,恨不能明兒一大早就坐上卡迪拉克、勞斯萊斯,就擁有東方廣場、王府飯店,就當上李嘉誠、比爾.蓋茨一樣的億萬富翁。再加上互聯網能耐那麼大,一下子“橫掃千軍如卷席”,成了最時髦的流行項目,得,就把讀書的心情和時間,像擠兌受氣的小媳婦一樣,擠兌到台麵底下去了。
——就/算/書/中/再/有/黃/金/屋/和/顏/如/玉,也/還/得/頭/懸/梁/錐/刺/骨,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不/是?!
——更/何/況/要/是/自/娛/性/讀/書,即/不/帶/著/任/何/功/利/目/的/的,多/麼/耽/誤/時/間/啊,真/不/如/去/搓/一/盤/麻/或/者/炒/一/把/股,說/不/定/就/能/有/點/效/益/呢?
因此,據說,現在已經沒剩下幾個人讀書了。不單哲學像個“過氣兒”的老貴族一樣沒人耐煩去理踩,就是純文學的鍾情者,也變成了茫茫戈壁灘上絕少的綠草滾滾長江水中珍稀的鱘魚。這對於我輩寫書者、寫純文學者、寫更純的散文隨筆者,不啻於兜頭冷水嘩嘩地澆!
三
其實,也未必吧?
難道真是這麼不可救藥?
我就不大願意相信。某日,腦子一熱,大發起書生之氣,自己和自己打了一個賭:以一個禮拜為界,想看看七天之內,身前身後,家裏家外,能有幾天和書有些瓜葛?
賭期是2000年4月的第一周,即4月3日到9日。時間匆匆遊走,結果還好,而且有點兒21世紀式的意味深長,現逐天公布如下:
4月3日/(星期一):
從哈爾濱乘飛機回北京。6000米的高空中,突然在《中國航空報》上與文友、作家周大新相遇。他在那裏的副刊上,發了一篇讀書劄記,述說讀《基督的最後誘惑》(希臘作家N.卡讚紮基斯著)的感受。他說,當初他翻開這本45萬字的書時,也就打算瀏覽一下,並沒有把它讀完的決心,誰知拿起來就再沒有放下,一口氣讀完,靈魂受到深深的震撼,震源就是“誘惑”二字。接著,大新就“誘惑”的問題,發了一大通感慨和議論,大意是我們必須戰勝許多世俗的誘惑,比如金錢、名譽、地位等等,才能本真地活著,做一點有益的工作……
我滿心慚愧地想起,自己的書櫃子裏也有這部書,是一位愛書的朋友送的,有好幾年了。也曾幾次抽出來欲讀,也都被那45萬字嚇退了,這趟回家之後,一定要立即把它拿出來,讀完。
4月4日/(星期二):
上高一的女兒放學歸來,一進門就掏出一本《卡門》,說是咱家好像沒有,我專門從學校圖書館借來的。她臉上閃著得意洋洋的紫光(紫氣東來),就像她已經躋身世界大文豪之列一樣,炫耀地說:
“我/們/學/校/圖/書/館/可/大/了,書/多/極/了,淨/是/世/界/名/著。還/有/《小婦人》/呢,你/看/不/看,下/次/我/給/你/借/來?”
我忙趁機擺出祖師爺的架勢,諄諄教導說:“是呀,你就應該多讀點名著,腦子裏起碼得裝它幾十部上百部,底子就算打下了。你沒聽北大的謝冕教授說,他肚子裏的名著,基本上都是上學時讀的,後來一當了老師,就再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誰知女兒也不示弱,乘機將了我一軍:“那你肚子裏有多少部?老實交代!”
我一點都沒含糊,迎著刺刀就衝上去了:“嘿嘿,我在工廠做工的時候,就偷偷讀了一大批,比如巴爾紮克的,雨果的,福樓拜的,大仲馬、小仲馬的;還有普希金、萊蒙托夫、岡察洛夫、屠格涅夫、托爾斯泰、車爾尼雪夫斯基、契可夫;還有美國的、英國的、阿拉伯的、印度的……那時這些都還是禁書,我們冒著被批判的危險,像搞地下工作似的,偷偷互相傳著看。到我上大學的時候上外國文學課,可省了事了,好多同學沒看過這些書,還得抱著大厚本一本一本慢慢啃,我呢,就又看新的去了。”
問:“什麼新的呀?”
答:“卡夫卡呀,福克納呀,還有塞林格呀,還有裏爾克呀……”
女/兒/哎,你/前/麵/的/路/還/長/著/呢,你/沒/讀/過/的,包/括/我/也/沒/讀/過/的,還/太/多/太/多/呀!天/地/大/得/根/本/沒/有/邊/兒,/宇/宙/的/奧/秘/也/永/遠/不/可/窮/盡,人/類///的/幸/福/就/在/於/有/靈/光/在/前/麵/導/引,咱/們/這/—/輩/子/呀,就——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