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刺刺地說:“讀成了不也就變成傻子啦。”
“哎呦—喂!”
那張報紙上刊登著“中國女博士”專版,介紹了幾位傑出的女博士。其中有挺漂亮的女孩兒,秀外慧中,顯得又聰明又活潑又可愛,可是H君竟口出這樣的胡言亂語,令我大為驚詫。又一陣悲哀襲上心頭:連這麼年輕這麼優秀的知識分子,也還是這麼忠心這麼不二地追隨著孔老二先生,可見中國女性的前進之路,還有多少陷阱、斷層、沼澤、埋伏和大地震在等著我們啊!
心裏覺得別扭,把頭扭向窗外,突然嚇白了臉:太陽已被封鎖在層層疊疆黑雲裏!五彩繽紛的菊花、玫瑰、一串紅、美人蕉、大麗花,還有香蕉、蘋果、大鴨梨,頓時頭也耷拉了,身子也蔫了,全都灰頭土臉的失卻了顏色。而楊樹、柳樹、槐樹、桑樹、楓樹、銀杏樹、合歡樹、黃桷樹、梧桐樹,甚至包括鬆樹和柏樹,所有的綠葉都正在“嘎嘎啦啦”地受著刑。肉眼都能看見的一排又一排黃顏色的蟲子,就像一隊隊凶神惡煞的憲兵,正獰笑著、囂叫著、心
裏陰暗著、手舞足蹈著、得意洋洋著,強行往上麵塗抹著霸道的黃色……
“斷送一生憔悴,隻消幾個黃昏。”對了,就這感覺。
我想起簡·爰小姐的讖語,不由得心驚肉眺!
二
不過還好,中午時分,當我騎著自行車,沿著二環路向北京大學奔去時,天上沒有下五十萬級狂雪,也沒有刮四百萬級大風。
這是北京最漂亮的一條路,曾經花了巨人的人力財力,大搞沿線綠化美化。我居心叵測地東張張,西望望,看了又看,瞄了又瞄,目標當然是每一棵花木,連小的也不放過。還好還好,甭管是什麼樹,也甭管是闊葉、針葉還足藤科,葉子的顏色雖然一色兒地黃了,但葉梗還堅挺,繃著勁兒地支撐著葉麵,像在不服氣地抗爭著。葉麵呢,也還平展,還有珠圓玉潤的光澤,不像是三五天就能幹萎枯卷掉下來。
我稍稍、略略、微微放下了點兒心。
我是去北大開會的,參加“婦女與文學”國際研討會。今年在中國做女人,可以不時遇上點兒小感覺,強刺激一下,就好比平時在家裏沒什麼位置的二妞,一來了客人,她也就跟著變成了個人兒。已經參加了好幾回關於女人的會,也跟著出了兩本不用自己掏錢的女作家叢書,還接到許多關於女人內容的約稿函、電話甚至電報——其實我覺得已無需寫,全國的大報小刊,早已是“滿天風雨下西樓”了。這麼整天“女人,女人”的,可以說自我感覺良好得無以複加了?可是不,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怎麼還老是貪得無厭蛇吞象,老是不知足,老想拽住大街上隨便一個中國女人,同問“世婦會”給她的命運帶來了什麼變化沒有?
正想著,前麵大步流星走著一位婦女,就忍不住追上去,問了這麼一句。準知他回頭就嚷:
“你看清楚了啊,你!我可不是女的啊!”
我大愕:真的不是女性j“可是你穿什麼裙子呀?你!”
“誰規定男的不許穿裙子了?”他就像攢了三億天的氣可找著了出氣筒,站在大馬路當間,鬥雞一樣嗷嗷開了,“噢,就許你們女的穿我們的男襯衣、男褲子、男襪子(還有穿男背心兒和男褲叉兒的呢),就不許我們也瀟灑走一回?這也太不平等了!現如今我們男人怎麼這麼受欺負?告訴你我們也不幹了啊!”
“好好好,你穿,你穿。你穿!”我無心戀戰,且讓且退,趁他一個不注意,蹬上車子就跑。他還在後麵不依不饒呢:
“你睜大了眼睛看看,今天誰沒穿裙子?”
“噢呀”,我心裏一亮,恍然大悟:怪不得早上.滿大街裙子呢,卻原來是男士們已經覺得忍無可忍,開始反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