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皇都降下了一場大雪,原以為會是銀裝素裹,卻因新雪鬆軟,被第二日的陽光一下碾碎。我踩在尚有些潮濕的地麵上,對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餘光不經意落在身旁這個拖著月白毛襖的人身上,真是鬼使神差,居然就這般隨他出來了,我心裏經不住地懊惱。
兩個時辰前。
“小姐,多穿些衣服吧,外頭雪化了,怕是會冷些。”琉璃走進屋子便忙不迭地替我翻出些厚實的外袍,今年剛入冬就涼的厲害,就算是頂著日頭,也減不得半分寒氣。
“是啊,昨日雪還下的紛紛揚揚,原是以為會積起來的。”我接過琉璃遞上來的外袍,倚在門邊,看著雪水順著房簷稀稀落落地墜下,倒像是……
“好一番雨景。”
循聲望去,那個感慨的人已然恭敬的垂身問安,“小姐有禮了。”
自從那日與景容慪氣以來,已是第五日了,一想起那時自己醋意橫飛的樣子,一股熱勁就順著脖頸蔓延到了臉上。我僵直著站在原地,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聽聞擁月樓的茶點名震皇都,”
景容並不在意我的窘迫,搖了搖手中的長簫,從口中緩緩說出了意料之中的話,“可否與我同去呢?”
明明在心中告誡著自己,卻最終淪為此時站在他身邊的人。
“瀾川?”景容見我心不在焉的樣子,停下了腳步,他朝著四處張望了一下,突然會心一笑,“你在這裏等我,我去去就來。”
“景……”不等我回答,景容便朝前直直走了過去,許是有什麼事吧,我心想著,默默站在原地等他。
這時身旁的一個婦人牽著年幼的女孩經過,女孩大約是見著生人害怕,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婦人見狀,忙是把女孩抱起,邊撫著頭邊出言安慰,“寶兒乖,不哭不哭。”
我望著這對母女直到她們完全消失在視線裏,如果母親還在,會不會……
“瀾川,”景容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裏,“怎麼了?”
“恩,沒事。”我搖了搖頭,轉而問他,“你去做什麼了?”
景容沒回答,從身後拿出一塊錦布遞到我手上,我攤開一看,是一隻茶白的玉釧,釧身上鑲著墨蘭的水紋,收口處嵌著一枚水綠的琉璃,看著很是別致。
“喜歡嗎?”我一怔,有些不置信地望了景容一眼,他卻已經伸手將玉釧戴在了我的手上,“恩,大小也合適,真該是屬於你的。”景容抬眼看著我,從眼底流瀉下一片璀璨的星點,“它的名字,也叫瀾川。”
我又是一時晃神,陡然清醒過來,抬手想要摘下,卻聽見他近似自言自語的低喃,“瀾川既是不收瀾川,那麼其他人也更是要不得,”說罷眼中忽而一冷,“那便毀了可好?”他當即便要取下玉釧,我慌忙按住他的手,麵露瞠色,“你怎麼……”這才發覺他眼角又是以往的笑意,甚至帶著幾分陰謀得逞的得意。他方才,是故意的?景容收回手,補充道,“就當今日你陪我出來的謝禮,如此,小姐可會接受?”
我縱是無言以對,想起剛剛故意扮黑臉的模樣,不覺暗自好笑。
“我們到了。”
順著景容的目光,擁月樓已赫然矗立在眼前,飛簷陡翹,碧瓦紅柱,當真是恢弘的氣派,不愧是城中名樓。我心想著正要進去,一個藍衫的小廝匆匆趕到了景容身邊,顧不得調勻氣息,忙是附在景容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景容的眉頭微皺,不像是什麼好事。
“我知道了。”聲音顯得有些沉重。
“怎麼了?”
景容回身,有些抱歉地垂下眼瞼,“宮中有事吩咐,我恐怕……”
“不礙事,”我接過他的話,倒是令他有些驚訝,“你去忙你的便好。”
“那我先送你回去。”
“無妨,”我看了看擁月樓,寬慰道,“不是說這裏的茶點名震皇都嗎,既是來了,我總得嚐嚐才好。你本是宮中樂師,既是宮中吩咐便是一刻也不容怠慢,哪能在這裏荒廢功夫……”餘音未盡,景容毫無防備地將我輕輕攬入懷中。
“我會很快回來。”口中的熱氣擦過我的耳鬢,頓覺一陣酥麻。
景容,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我直愣愣地用手探了探自己的臉頰,“又該紅了。”我喃喃道。
“小二,來一壺雨前龍井!”
“好嘞——!”
“這裏,一份梅花糕!”
“這就來——!”
……
走近擁月樓,才發覺裏麵滿滿都是客人,跑堂的小二見著我,忙是湊上前來點頭哈腰著將我迎進去,“這位小姐,裏麵請——!可是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