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了,明明是與往常一樣的路,卻總覺得疲憊得很。
“怎麼?你竟是不知嗎?”
“皇都瘧疾肆意之時,小蔚四處尋找治療之法,我當時恰巧路過此地,瘧疾雖是厲害卻也不是什麼不治之症,隻是這藥引冰翹找尋不易,我不過信手指了北方扶搖山上似曾見過,扶搖山終年冰雪,山勢險峻,更是有雪狼盤踞,誰料到他不日便單槍匹馬去了,五日後攜著一身傷回來,也不理小凡心的勸阻,匆匆就去了皇都,第二日回來便倒下了……”
尹天心的話像是在講述一個遙遠的故事,隻是故事的主角確實極為熟悉的我們自己。原來很多事一開始就是錯的,是我誤以為救我的是蘇容暻,才卸下心防,直至而後的芳心暗許,以致有了現在的一切,為什麼蔚遲什麼也沒告訴我,如果我早些知道,會不會故事就是另外一個樣子?
我終究是走不動了,不管不顧地坐了下來,雲霧漸濃,遮得明晃晃的月牙失了顏色。
我靜靜地看著四周,是我出生至今都不曾見過的景色,河岸的草叢邊,鑽出瑩瑩的綠光,忽明忽暗,小川說這叫螢火,是皇都裏見不到的,我盯著這些發光的小東西出神,離開那個銅牆鐵壁的皇都,來到這個雲升繚繞的世外之地,就像是走到了此生的某個分岔口一般,父親的利用,景容的欺騙,叫我心如死灰,隻是一味地想要逃避,卻也未曾想過如今霧繚山的一切何嚐不是上天的另一種恩賜,大抵命運輪轉就是如此……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我緩緩地抬起頭,螢火的微光照得蔚遲額際的碎發泛起了青光。
“走不動了。”我沒有要起身的意思,重新低下頭,誠實地回答。
片刻的沉靜,視線被寬闊的後背遮擋,“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如我所料的回答,我將手搭在蔚遲的肩膀上,明顯覺察到他遲疑了一瞬,然後穩穩地將我背起,向著遠處隱約的燈光走去。
“奉雪嬈的事已經聽天心說了,我已經出麵警告了她,以後她不會再找你的麻煩了,你大可放心。”
“嗯。”我漫不經心地應著,伏在蔚遲的背後,聽得到他沉穩而有力的心跳聲。
“瀾川,”他的腳步驟然停了下來,偏過頭,看不清他的表情,“你怨我嗎?”
我一愣,沒有立即回答他,我該想到的,他見了尹天心,那麼冰翹的事他也已經知道了。怨他?我能怎麼怨他,怨他不顧一切地救我,卻沒告訴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雙手環住他的脖頸,“隻是覺得你該早些告訴我的,或許有些事就不一樣了。”
“我想告訴你的,隻是看見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露出的笑顏,我竟然覺得什麼都敵不過你開心重要。”蔚遲背著我繼續往前走,我他說的都是真的。
“若不是尹天心,你打算瞞我多久?”
“大約是一輩子吧,”聽他的聲音似乎是笑著的,“於我而言,過去的事說與不說又有什麼要緊,重要的是,你現在就在我身邊,我就不會再讓你逃走。”
蔚遲安靜地將我放落在房門前,見我不說話,抬手揉了揉我的頭發,“你這樣的表情,叫我明日如何安心去鬼棲嶺……”
隻一句,驚得我心跳差點漏了一拍,我有些著急地拽住他的衣袖,“你去鬼棲嶺做什麼?難不成還要找他們算賬嗎?你的傷才剛好些,這樣太冒險了,你是帶人去?還是……”
蔚遲笑眯眯地盯著我看,然後不慌不忙地捏住了我的雙頰,向著兩邊有意無意地扯了扯,嘴巴變了形狀,容不得我說出話來。
“你一下問了這麼多,我都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回答你了。”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語無倫次的絮叨,有些尷尬地伸手指了指臉頰,示意他鬆手。蔚遲笑了笑,心領神會地鬆開手,淡淡地回應,“鬼棲嶺作惡多端,之前張伯的事便該要向他們討個說法,如今還敢不知死活地進犯霧繚山,所以我已經決定明日帶一隊人馬圍剿鬼棲嶺。”
“這樣……”聽著蔚遲的口氣,似乎是胸有成竹,我猶豫了片刻,心中仍是不放心,“可是你傷才剛好,也不必急於一時……”
“你在擔心我?”他將頭湊過來,眼中落了幾分得意。
“我的傷已經無礙了,而且伏鬼他們現在誤以為我已落崖而亡,如今圍剿正是要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我知道蔚遲已是做了決定,便也不再阻攔,隻是叮囑了幾句萬事小心便說不出別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