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冥莽一愣,隨即笑起來,在她頭上摸了摸:“那是自然,豈止不能少,還要多起來是不是?你和七哥什麼時候才能添一個小的?”
傺黎公主有些不自然地避開了眼神,臉上倒是看不出來什麼,燕蘭兮晃著扇子嘖嘖道:“阿莽,你現在居然會打趣起我來了。”
周圍一眾的人都大笑起來,在這一片笑聲中,燕蘭兮遣散自己手下的刺客,拉著傺黎公主慢悠悠地朝山下走去。
兩個背影,一高一矮,一紅一白,悠悠哉哉,倒像是一對神仙眷侶,在萬華落盡的地獄中,來去自如飄然離去。
白冥莽收回目光,又對以琉永靖為首的琉族羽飄士行了一禮以示謝意,琉永靖似乎有些受寵若驚,連忙回禮:“不敢當,這是我們應做的。”
“我記得前幾次和琉兄的見麵都不甚愉快,這會兒你我倒是客氣了。”白冥莽說。
“也是你先客氣,”琉永靖說,“我們隻是奉令前來,也當不起你這個人情。”
琉蘇在一旁拉了拉白冥莽的衣袖:“真的是見外了。”
白冥莽淡淡地笑了笑,也不再勉強,說:“你還是先回函禦城,我把這邊的事情差不多處理一下,就去準備提親的事。”
琉蘇也知道他此刻心裏必定是惶惶的,從那時畢乙的死開始,他臉上雖然還是習慣性不帶表情,但是明顯感覺得出來,他的心態另外一種變化。
就像是閱盡了滄桑,見慣了生死,最後獨剩下一片茫然。亦或者說是,一直以來的目標被實現了,自此之後他不需要負擔得太多,反而有一種無所事事的惴惴不安。
他的這次重生,本就是為了複仇,當這個目的達到後,再也不需要他負擔什麼責任,也就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做什麼,才會如此茫然。
而在最後,畢乙的死給了他最後的、最沉重的打擊。
其實白冥莽此刻的心態和琉蘇想的差不多,畢乙的縱身一躍喚起了他對於自己死亡將近的醒悟。
他知道自己的死期,當這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卻要數著剩下的時日慢慢等死。
這又是另外一種不同於看著自己被殺死,卻又無能為力的感覺。
同為惶恐,但是後者似乎來得更加可怕。
琉蘇不知道應當如何安慰他,隻得抓緊了他的手:“阿莽……有我在……”
白冥莽忽然微微睜大了眼,像是一時間被某種驚訝攝取了魂魄,平靜冷漠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失魂落魄的表情。
“不管怎麼樣……隻要你知道,我一直都在,就夠了。”琉蘇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他,“就算是死也不要怕,我會在的。”
白冥莽回過神來,無言地笑了笑,沒有拒絕,或者說是不相信以至於不在意。
“我這就回去,等著你來娶我。”琉蘇放開他,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轉身走到琉永靖身邊。
她戀戀不舍地回望著白冥莽,直到離開,依然扭過頭去看獨自站在一地血腥中的白冥莽,火光映著他蒼白的臉色,那些焰火將光與影照在他的臉上,像是化成的手,一點一點輕撫在他的臉側。
仿佛他隻能一個人站在那裏,他站的那個地方,就是地獄,再向外走一步,就是人間,但是他隻能被困在那裏,再也不可能走出去。
困在地獄的怨魂,都向往著外麵那個有陽光、有生氣的地方,隻恨不得魂飛魄散也要出去,他卻不掙紮。
可能是知道,不管怎麼樣,哪怕身處人間,腳下站的也是地獄的土地。
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遇到白冥莽的時候,看著他的背影離去,也總是有一種他隨時都會像煙雲一般消散去的錯覺。
後來那麼久她都在試圖試圖追逐他的腳步,卻從不見他停下腳步。
現在他終於肯停下來等等她了,又怎能如此就讓他獨自離開呢?
不論怎麼樣,她都不會再放手。
琉蘇一步一回頭地看著他,男人注意到她的視線,遲疑片刻,抬起手揮了揮。
今日暫時有分離,來日再無生死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