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19)(2 / 3)

那人問我懷念家鄉不;

說起童年時下雪的日子;

我們在雪地上;

撲雪人打雪仗;

那人說:

“現在是真的在雪地上打仗了”。

是啊,“那人”披著北方的風沙,那人穿著灰色的棉軍衣,那人臉和土地同色,那人在重慶破壁殘垣前痛苦地皺眉,那人傾訴給我對一匹大紅馬的想念,那人從不言苦,“隻是笑了笑”。這是1939年冬天的詩,“那人”顯然指的是前方抗日的將士,可是沒有說教,反而親近,“那人”就像走在我們身旁邊走邊談的一個兄弟、友人,對於所有的苦他“隻是笑了笑”——寫得多麼好,一個美的戰士躍然而出。戰士的美感或者美與戰士這兩個看似相異的因素在曾卓筆下是彌然無隙的,正是這樣一種樸素的觀念,才使他的詩意與時代之間沒有距離,他找到了去恰切表現它又表達自己的方式,在平實無華又寄意深厚的句子裏,他知道應怎樣放真情進去。以這樣的心去體察,無論寫英雄,還是乞丐:

大地好靜,

夜好涼。

嚴寒的厲手伸進了小屋的門扉,

空氣凍結了。

沒有燈(要什麼燈),

黑蠕蠕的一堆;

無言地圍坐。

誰在用粗大得可笑的煙杆;

抽一袋煙,

星星紅火在黑暗中閃亮。

也沒有生硬填進去的東西的,盡管寫的是最底層,這群出沒於窄街小巷為一口能夠維係生命的飯食而哀嚷而滾跌而爬走而摸索的老少窮人們,在1942年北碚黃桷樹詩人筆下並沒有被強硬地賦予某種理念的高亢,曾卓真實地呈現著,當然不流於自然主義描寫。

他的溫柔在蕭瑟裏,他不說理,但真的動情:

明天,

誰能睜開眼睛而誰再不能,

請問今夜的寒風。

總放進屬於個人的東西,這是曾卓詩的特點,也正是這一特點,使他的詩每每與眾不同。這種與眾不同處就是有一種難用一句話說清的隱晦又清朗的韻味在裏麵,它是個人的情緒流露,卻又不獨是純私己的感受,那裏麵有種接通,又不是刻意那麼做,比如《別前》,寫到友情、青春、愛情這些抽象的概念,寫到沉睡、歎息、蒼白的眼淚、帶朝露謝落的花朵、亮額前的皺紋、還有流浪的腳步這些稍顯概念的意象,如果隻止於此,不過也是我們常見的離愁別緒,如果沒有那聲裂帛式的豪邁與隨之而來的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