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眾(18)(2 / 3)

真是對纏綿的極盡諷刺了。好,兩個旅行,一“完美”,一“纏綿”,都是反其意而用,隻是,1972年旅行的中斷是因外力衝撞;八九十年代的這場,連內力都已經在開始悄悄“腐爛”。

黛玲如果張梅說:“這腐朽的味道多惹人愛呀。”你千萬不要信以為真,較之上述張欣對個體失意的書寫,這部題為《破碎》的長篇寫的是:群體的陷落。不然她不會痛惜無望。雖然作品可見片片碎玉,碎碎拚貼,有著“浮世繪”的悉心與散漫,可是仍然能夠觸到漂浮麵影之後的血脈,盡管已蒼白不堪。黛玲、米蘭、寶貞,當然還有莫名、聖德、保羅,張梅這裏無意於情感的糾葛,於兒女情長之上,她想寫出的是一種無論男女都麵臨的大失落,那是一種曾有的激情、信念如今不再的理想的淪陷。車上墨鏡後麵旅人黛玲的惶然、孤獨與“流浪”於異國途中的恍惚迷惑的開篇已然拉開了物質生活成為主流的大幕,人物次第,廁身於變換頻繁的場景間,出出進進,美容院,企業,五星級酒店,百貨公司,高尚(這個詞已經有了別的意思)住宅區,桑拿浴館,場次並不複雜,事件也置換為日常,宏大解構得零散,細節累積,沙器一般,水來即沒,沒有根基,真要連根拔起麼?卻連根都沒有的,隻是一片不著痕跡的沙礫,於美容、氣功、公關、桑拿間遊移著,片片斷斷,這裏那裏,閃爍其詞,不成體係,青石板巷子,4次婚姻,額頭上的紫色唇印,發型,現代西門慶,袖口裏的鬆鼠狗,長了青苔的天井,桑拿室,靠吃老鼠來維持的性欲激情,黃褐斑,“黛”牌香水諸多意象,小說寫得荒誕不經,卻在故意的變形中努力拚貼著一個已逝的殘夢,這使那荒誕更其沉痛,更其碎裂,有著認真不得的苦。居住在這如沙器般建築中的人不可能不精神分裂:四位女性,寶貞分裂為假“秋天落葉”筆名寫時尚欄目的女作家,米蘭被確診為嚴重的精神分裂,黛玲,這個物質占有量絕對豐贍的人也瘋掉了,還有另一個名字是“貞女”的“皮囊”,這些女性無一例外地瘋掉了,作為20世紀80年代以演講出名的聖德也在聽眾的口味引誘下在“包二奶”與“人生到底有什麼意義”及“蒼蠅能從哪裏飛來?又飛往何處”中穿梭不定,盡管有時她也會義憤填膺。無獨有偶,這部小說也有一個天才的演講家,他也曾被作為導師敬仰;也有一場必須經過錢幣包裝的活動——“理想之光”,可是也正如小說中兩位主人公重要台詞說明的,一切都不可避免地帶有對過去的拙劣摹擬與油滑戲仿,演出如此滑稽,不知道是智力還是激情出了毛病,要麼就是場景與人物,反正對不上茬口,反正有什麼地方瞧著別扭。張梅寫出了這別扭,在社會轉型時把捉人格變異已不容易,何況這部作品的雄心在於寬銀幕地展示20世紀末年日常人文變化中的破碎圖景,兩位主人公站在繁華然而空洞的舞台上,站在啟蒙象征的“鐵皮屋”與世俗代表的香水間,神情一樣古怪而執著,心也一樣碎裂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