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儲福金(2)(1 / 2)

儲福金圍棋下得好,圈內廣為人知。盡管下棋的人都喜歡跟上手下棋,跟儲福金下棋卻不容易找到快樂,因為你很難贏到他的棋。俗話說,棋高一著,束手縛腳。其實,儲福金讓你不快活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棋局上的儲福金,過於較真,計較勝負。一般來說,上手跟下手對弈,理應大度一些,沒必要在某些局部錙銖必較,畢竟他水平高,堤外損失可以從堤內補回來。從另一個角度,上手如果行棋不緊湊,或由於大度在某些局部掉以輕心,往往就給了下手的機會,會增加偶然失手的概率。儲福金不會給下手這樣的機會。他不管對手跟他的差距有多大,也不管盤麵上勝負已經定局,依舊咬得很緊,一步不鬆。比如說吧,你已經被他吃掉一塊大棋,盤麵上差距海了去,即便換上聶衛平、馬曉春這樣的國手坐下來也未必能翻盤。按說儲福金應當講點寬鬆和諧了吧,不,他依舊步步緊逼,一招狠似一招,眼睛早瞄上你的另一塊棋,盡管再多吃你一塊棋也就是多贏一些棋子,早與勝負無關。儲福金有個口頭禪:有得吃就吃!這還是在他處於優勢局麵的姿態。如果開局時他一不小心處於了劣勢,你這棋就更難下了,他會頻頻陷入長考,用時間爭取空間,有時,還會來點不傷大雅的盤外招,誘使對方去犯錯誤。歸總了一句話,跟儲福金下棋,他贏了還要再贏,而且是贏得越多越好,而你根本就不要去想贏,想贏也贏不到。這就是跟儲福金下棋夠刺激卻未必快活的理由。記得李汝珍在小說《鏡花緣》中曾借“麻姑”之口說過這麼一段話:“我喜你者:因你棋不甚高,臭得有趣,同你對著,可以無須用心,即可取勝,所謂‘殺屎棋以作樂’頗可借此消遣。”李汝珍老先生說得不差,論快活,還是跟水平比自己差的人下棋更快活。

一離開棋桌,儲福金馬上恢複謙謙君子的本來麵目。生活中的儲福金,白麵書生一個,為人隨和,待人寬厚。這在圈內也有口皆碑。

生活中的儲福金是寫小說的專業作家。讀儲福金的小說,卻是一件非常愉悅的事。他的小說有著唯美主義傾向,常有一種哀婉悱惻的氛圍環繞,筆法細膩、沉著,有空山鳥語之靜美。如果硬要打個比方,儲福金的小說有點像《黑白》(儲福金的長篇小說)中的梅若雲:“脫俗,清麗,潔淨。”讓人讀後“有一種清涼的感覺,透體而入”。

儲福金喜歡的外國作家有日本的川端康成,事實上,儲福金隻是沒有川端康成生逢其時。當今時代,人心浮躁,“流動的現代性”讓價值的坐標變得不那麼確定。流體的特征是“既沒有固定的空間外形,也沒有時間上的持久性”。在這樣的前提下,終極與永恒難免受到質疑。一旦迷失了確定的價值坐標,人們在作出審美判斷時難免會有那麼點困惑。美在深山到後知,山之靜美,置身繁華都市是想象不出的。空山鳥語與繁華鬧市之間,相距也許不遠,可是,又有誰真正啟程了?故而,山之靜美與山的寂寞,常常聯係在一起,除非通向深山的路被打開。不過有一點是確定的,真正的美耐得寂寞。

作為他的同事與棋友,儲福金的小說我差不多都讀過,從早期的《石門二柳》,到近期的《黑白》,以及新近的“棋語”係列小說。

在一個場合下,我曾經說起過,讓人一口氣讀下來的小說,當下不是很多。一氣讀下來,掩卷之後,仍一時半會兒出不來,讓人靜在那裏玩味的小說,尤其不多。平心而論,這裏有小說的問題,也有我自身的問題。畢竟這些年小說編輯做下來了,正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小說讀多了,就比一般讀者冷靜,讀著讀著有時會卡殼:這地方寫法落了套;這裏想法不錯,隻是活沒有做好;這樣寫看上去有些花頭,到底沒有“花”出什麼新東西。新東西當然不是指時尚時裝這樣的行頭,有時也可以是一些老貨色,關鍵在於是否寫出新意。卡了殼,一般就不會再讀下去。當年做編輯,還不能不讀,因為那也是工作內容之一。這也是做小說編輯沒有單純做小說讀者那麼自在的緣故,因為後者是不喜歡就可以不讀。

儲福金的《黑白》是那種尤其不可多得的小說。這部寫圍棋的小說如此吸引我,與文友或棋友沒有任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