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誰也曾“愛而不得,棄而不舍”(4)(1 / 3)

君湛的話說的有些重,惹得蕭沅芷一時抬眼瞪他,“你怎麼能這麼說他!”

他見她滿麵慍怒之色,臉上並未過多的表情,最是嘴角凝著一抹淡淡的冷笑,“我說錯什麼了,事實就如此,既然他敢做,怎叫人說不得了。”

朝廷並不支持楚珣東征,從頭到尾都是他一意孤行,誠然,若是他敗北,也確實是自找的,君湛的話是事實沒錯,可錯就錯在,他不該用那樣譏諷的口氣,將這話輕易的宣之於口。

君湛方才譏諷時,蕭沅芷就有些生氣了,此時再加上這樣一句冷笑,好像擺明了對著她幹,她的怒意更盛了。

蕭沅芷一雙水眸淩厲的怒視著君湛道:“就是不準你這麼說他!”

“你就知道楚珣!他現在處境艱難,難道我這裏就好過了?涼州也在打仗,都好幾個月了,紅葉鎮還在北狄人手裏,你怎就不想想我現在的心情。蕭沅芷,他楚珣救過你一命,我君湛也同樣救過你,做人不能這麼沒心沒肺!”

說到最後,君湛那完全是在怒吼。

他緊盯著她,低沉的眸色中泛著一波波的怒意。

君湛雖平時有時也會冷臉,卻從不曾這般對她大呼小叫過,蕭沅芷有這麼一刻,是被他突如其來的怒火嚇到了。

等她回神過來時,君湛眸中的怒意已平,臉色清冷,不辨喜怒,好似剛才那一幕隻是她的錯覺而已。

她方才確實隻一心記掛著楚珣,而忘了君湛的處境跟心情。

“我……”蕭沅芷神色愧疚,低語著不知該如何說是好,君湛已然揮手示意她退下去。

她唇瓣嚅喏了半響,終是一句話也沒說,轉身走出了營帳。

此時已是七月,天氣燥熱的厲害,可從校場上傳來的士兵訓練聲,依舊強健而有力,並未見半分的鬆懈。

是啊,北狄四十萬大軍現在就紮營在前方五六十裏的地方,如此緊迫的時刻,誰還有心思去想別的事情,也隻有她在這個時刻,還隻一心記掛著楚珣。

早已下定決心要把楚珣這人從她心中挖走,可到頭來,他一有事,最迫不及待關心他的人,還是她,蕭沅芷苦笑,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到頭。

見她一路神色迷茫,心不在焉,差點撞上人,有小兵見了,擔憂的問她,“蕭副尉,你還好吧?”

她聞聲抬眼瞅瞅那人,笑著搖搖頭道:“我沒事。”

她的副尉,是幾個月前從允陽關回來後,君湛以破吳良計謀、鎮守允陽關有功之名,給她向東定王奏請的。

或許是因為祖上曾經做過太祖養子的原因,皇家特別優待東定王府,從五品以下的官職受封,並不需要經過兵部傳遞上去,經過襄和帝禦筆朱批,才能受封,而是隻要東定王同意後,上書給兵部備案就可以了。

從六品振威副尉,這是她如今的官職。

擦身而過的時候,她突然頓住腳步,轉身攔住那士兵問道:“鄭副尉在哪裏?”

那士兵嘿嘿笑道:“鄭副尉在校場正跟雲校尉摔跤呢!”

他口中的雲校尉,自然指的是雲澈,鄭飛鵬一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大好的時候,都會拉上雲澈去摔跤打架一番。

蕭沅芷到校場時,果然見兩人正在酣戰。

人家比武切磋都是點到為止,出手有分寸,可鄭飛鵬跟雲澈兩人在地上滾來滾去,全無形象,完全是在摔跤,全靠一身蠻力。

本來雲澈占了上風,可眨眼之間,被壓在下麵的鄭飛鵬突然一個發力,瞬間就把上麵的雲澈給撂倒在了地上。

身下沙土粗糙磨礪,直摔得雲澈哭爹喊娘。

他平躺在地上,大汗淋漓,臉色通紅的對著鄭飛鵬就是一通亂罵,“他奶奶個鄭飛鵬,每次下手都這麼重,你是不是把老子當作北狄人在泄恨啊?”

說著,雲澈突然起身對著站在他跟前的鄭飛鵬猛撲了過去,直直將站著的鄭飛鵬撲倒在地,兩人吆喝著又很快扭打在了一起。

經過剛才一事,蕭沅芷覺得自己心裏全然不是滋味,倒也無關君湛的那句吼聲,說她沒心沒肺。

君湛救過她,也幫過她,她這麼做,豈不是正是沒心沒肺的寫照,自方才君湛對著她吼完那句話後,她就再也沒有責備他的意思了。

可一想到楚珣,蕭沅芷心裏還是亂的很,隻好來找鄭飛鵬切磋切磋武藝了。

她走過去對正打的熱火朝天的兩人道:“鄭飛鵬你別總欺負雲澈啊,我來跟你切磋切磋怎麼樣?咱們真刀實槍的馬上切磋如何?”

鄭飛鵬抬頭睨了她一眼,放開緊拽著雲澈衣襟的手,拍拍手站起來,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大笑道:“老子早就想跟你切磋切磋了。”

他想跟她切磋,蕭沅芷一直都知道。

鄭飛鵬在軍營混了那麼多年,至今還是個正六品的昭武副尉,而蕭沅芷參軍不到一年光景,就已經坐到了從六品振威副尉的職位,他怎能不抱怨。

守住允陽關的是靖王楚珣,他一直覺得那個從六品振威副尉的職位,是君湛偏袒她,她才有這個官位的,之前他也有找她要切磋,皆被君湛擋了回去,鄭飛鵬心裏老大一陣不舒服,不想今日蕭沅芷卻親自來找他切磋,他怎能放過這個機會,隻是……

他皺了眉頭道:“要是老子打傷了你,可不許去少帥麵前告我的狀。”

鄭飛鵬太小看她了,她怎麼可能是那種小人。

不過蕭沅芷還是對著他點點頭道,“自然。”

她從兵器架上拿了一把紅纓槍,鄭飛鵬則拿了一把三板斧,轉身時已有士兵牽來兩匹馬,兩人各自上了馬,四周之前看熱鬧的士兵也都一一散開,瞬間中間就騰出了一大片地方來給他們比武。

蕭沅芷騎在馬上,一手牽住韁繩,一手緊握著紅纓槍,一雙眸子神色冷峻。

對麵騎在馬上的鄭飛鵬看著她,亦眸色警惕。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她低喝一聲,雙腿緊夾馬腹狂奔起來,對麵的鄭飛鵬也已手持三板斧,驅馬衝著她快速奔來。

“當……”隻聽得一聲急促而激烈的刀劍交鳴聲陡然響起,她手中的紅纓槍與鄭飛鵬手中的三板斧已經狠狠的磕在了一起。

鄭飛鵬的力道果然大的驚人,直震得她手心發麻。

瞬間雙方的身影交錯而過,如此第一局已了。

這一局雙方都隻在試探對方的虛實,並未有什麼大動作。

兩人同時調轉馬頭,第二局已經開始。

經過上一局的試探,鄭飛鵬臉上的表情並未有何變化,蕭沅芷也不管他,深吸一口氣,策馬對著他奔去。

她隻覺得鄭飛鵬手中的三板斧帶著一陣淩厲的風呼嘯而至,蕭沅芷抬著紅纓槍一擋,緊接著“當、當、當……”一連串金鐵交鳴聲中,兩人已硬拚了三招。

鄭飛鵬見她避招、反擊的招數幹淨利落,竟然笑道:“看不出來,你還真有兩下子。”

蕭沅芷笑笑,卻沒有說話,要是她沒這兩下子,她還敢來參軍?那豈不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轉眼已是第三局。

因戰況激烈,四周看戰的士兵狂熱吆喝聲越發震耳欲聾。

鄭飛鵬實力不弱,她一點都不敢大意,精神一直緊繃著,竟然連額頭上的汗水都忘了擦。

蕭沅芷看著他策馬奔來,三板斧夾著雷電之勢襲來,說時遲那時快,立馬躬身緊貼馬背躲過,手上卻也沒有閑著,“砰砰砰”紅纓槍砍在鄭飛鵬胸前的盔甲上,直直激起一片火星。

此時兩人正錯身開來,鄭飛鵬見自己胸口的盔甲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跡,剛調轉馬頭皺眉想說什麼。

突然一聲大怒在周遭響了起來,“這個時候你們不好好操練兵馬,還有空在這裏給本少帥鬥毆,簡直成何體統!”

是君湛來了,眾士兵見狀,哄在一起的人群瞬間散了開來,唰唰唰一陣響動後,已整整齊齊列成了隊伍。

蕭沅芷跟鄭飛鵬下馬來,君湛瞅著他們兩人,一臉的怒意未歇。

他冷喝道:“你們兩個跟著本少帥去前方巡視一下。”

這裏正是鹿鳴穀的背後,君湛帶了六萬人馬駐紮在這裏,加上穀裏原先的兩萬前鋒營,共計八萬人馬,東定王則帶著剩下的七萬左右人馬坐鎮在離這裏隻有三十裏的大同府。

上了馬行至一段距離,鄭飛鵬突然湊近她,摸著頭嘿嘿笑道:“一直以為你慣用鞭子,想不到你的槍法也不懶。”

他曾經看過她遠遠練習槍法,當時沒在意,如今這幾招下來,卻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了。

不止是鄭飛鵬,其實好多人都不知道,她的槍法更勝於她的鞭法。

她蕭家祖上也是將門,自有一套傳承,那槍法經曆數代人的不斷完善,一招一式莫不威力驚人。

她已經記不得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練槍的了,她隻記得那天雪下得很大,可祖父卻在院子裏耍槍。

當時年幼的她聽得兄長這樣感歎,“從此之後,這世間隻怕再無蕭家槍了!”

父親戰死,兄長又生來體弱,連府門都不能出,更何況是練習槍法了,雖然她還有個堂兄,可也是自小泡在蜜罐裏長大的,怎舍得讓他寒冬酷暑的練槍法。

她那時想,既然哥哥們不行,那就讓她來吧。

她偷了祖父房裏的槍法書開始偷偷的練起來,一開始祖父倒也沒有察覺,不過沒過幾個月,就被祖父發現,而且還抓了個正著。

世人皆都重男輕女,她祖父也一樣,認為繡花描紅才是女孩子該做的事,所以當下就收走了書,並狠狠的斥責她不準再練。

她以為祖父心中一定是怒極了,定會將槍法書藏到她找不到的地方,可後來她又去偷槍法書,卻是很輕而易舉的就找到了。

現在回想起來,她祖父當時口中雖對她嗬斥的嚴厲,可心裏卻希望她能練成這套槍法的吧,不然也不會把槍法書放在她隨手就能找到的地方了。

她想,她祖父當時的怒火,大概是源於,好好一套祖上傳承下來的槍法,被她耍得亂七八糟的緣故吧。

好在,她後來還是練成了,祖父雖然還是一副不待見的樣子,有時卻也會對她指點幾招。

她如今的槍法雖然比不得祖父,但也能足以上戰場。

而且她一直都沒有中斷過練習。

她一直這樣覺得,銀蛟鞭是用來防身的,湊合就夠了,而紅纓槍是用來上戰場殺敵的,得精得狠。

蕭沅芷看著鄭飛鵬笑笑,沒說什麼話,其實她心中有數,方才鄭飛鵬並未使出全力,她想他大概是怕被人說是欺負新兵吧,又或者,他對君湛上一次的警告還忌憚的很,又或者他是在給她立威。

她本該說一聲謝謝的,不過憑如今她跟他的關係,那樣做也顯得太客套了,有些事她心裏有數就好了,就像君湛對她做的那些。

出了鹿鳴穀,遠遠便見前方一陣煙霧嫋繞,日近午時,北狄軍開始生火做飯了。

這幾個月,大周與北狄已經打過兩場仗了,不過大周依舊沒有收複失地,而北狄也沒有順利攻下鹿鳴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