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誰也曾“愛而不得,棄而不舍”(4)(2 / 3)

蕭沅芷抬頭望了望東邊天際,明明方才還晴空萬裏,此時卻已是黑壓壓的雲層蓋頂,似乎有雷雨將至,周遭的空氣更顯得一陣悶熱燥人,她心中卻在想,下一次的攻戰,隻怕不遠了吧,畢竟紅葉鎮不能久在北狄人手中。

回去的路上,大雨果然傾盆而至,三人不得不下馬找暫避的地方。

君湛一把扯過披在身上的戰袍遮在他跟她的頭頂,快速跑起來,隻氣得身後的鄭飛鵬一陣咬牙切齒,一路直嚷嚷著,說小時候躲雨,都是他跟君湛兩人一起頂著戰袍的。

君湛嫌他聒噪,路過荷塘時,順手摘了兩片荷花葉扔給鄭飛鵬擋雨。

看著君湛臉上近乎孩子似玩鬧的幼稚笑容,聽著鄭飛鵬喋喋不休的抱怨聲,蕭沅芷心頭,因楚珣帶來的煩躁感,在那瞬間似乎也漸漸散去了。

這場大雨,一下就下了近半個月,一直淅淅瀝瀝斷斷續續,卻也連連綿綿不盡。

八月初,天氣轉晴,而涼州軍也迎來了再一次的進攻戰。

對東定王,對君湛,還有其他一眾涼州軍將領來說,收複紅葉鎮,是為了洗刷喪失國土的恥辱,可對於蕭沅芷來說,卻是一次絕佳立下戰功的好機會。

所以上戰場時,她殺的特別的凶猛,特別的不要命,隻看得一旁的雲澈傻了眼。

那一戰,紅葉鎮被重新收複,北狄四十萬人馬損了將近十萬,盤龍將軍拓跋烈被重創,最後帶著他剩下的人馬灰溜溜的退回到了幾百裏之外的蒙城。

而也因為那一戰,蕭沅芷從從六品的振威副尉晉升了正六品的昭武校尉,而鄭飛鵬更因為砍下了北狄一個正二品大將的人頭,直接被擢了正五品的定遠將軍。

從校尉到將軍,可算是一個大跨越,鄭飛鵬大喜,擺了幾桌酒菜宴請同僚。

鄭家在涼州是大家族,軍營裏十個將軍校尉中,姓鄭的就要占上三四個,所以鄭飛鵬的酒宴上,多的是高位的將軍,按蕭沅芷的身份,原是坐不了頭桌的,不過沾了君湛的光,酒宴開始的時候,她坐在了最引人矚目的那一桌。

酒過三巡,桌上的好幾位將軍都喝趴下了,君湛臉上也是通紅一片,雙眼迷離,看著已經醉的很深了,可他卻依舊興致勃勃的拉著鄭飛鵬不放,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著。

她從不知道,君湛的酒量這般好,把一桌將軍都給喝趴下了,他還沒有醉倒。

鄭飛鵬顯然也醉得不行了,神智已經開始模糊,連說話也顛三倒四了,可手中還本能的舉著酒杯,對君湛吆喝著喝喝喝。

蕭沅芷覺得在這樣喝下去不是辦法,奪下君湛手中的酒盞勸他不要再喝了,君湛卻忽然一時轉頭目光定定的望著她,一雙眸子清亮透澈的逼人,讓蕭沅芷有那麼一瞬間覺得他是清醒的。

他對著她說道:“蕭沅芷,其實你不用這麼拚命的。太子想有一個能穩固他地位的母族,皇後娘娘想要一個強悍的娘家,隻要長興侯府有個強勢的姻親就可以了。”

他衝著她一笑,道:“不如你嫁給我算了。”

君湛這番話說的太突然,以至於蕭沅芷聽得一愣,再回過神來時,眼前之人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此時蕭沅芷才覺驚心,剛才君湛竟然直接喊了她的名字,也不知道有沒有人聽見,她頓時滿麵驚慌的朝四周望去,隻見桌上的人不是早已醉倒在桌上,就是躺在桌下呼呼大睡了,而旁邊幾桌隔得遠,倒也沒人注意到君湛剛才的失態。

蕭沅芷心頭緊張慌亂的情緒頓時一點點緩和了下去,不曾想轉頭回來時,一雙似笑非笑的眼就那樣赤裸裸的闖入了她眼簾,直驚得她差點跳腳。

她居然忘了,他們這桌還有一個借口體弱不能喝酒的傅子彥。

蕭沅芷尷尬的笑道:“傅七爺……”

傅子彥抬頭瞅了她一眼,然後慢條斯理的放下筷子,挑了挑眉道:“阿湛開玩笑的,郡主別當真就好。”

果然他什麼都聽見了,蕭沅芷心裏一時像被千百隻貓抓了不安,可嘴上卻故作平靜的道:“自然,酒後胡言當不得真,這點我還是有分寸的。”

可是……她的身份就這樣被他撞破,終歸是有些不妥當。

但是,她要怎麼開口跟他說,才能讓傅子彥保守這個秘密呢。

見蕭沅芷不停的對著他上下打量,欲言又止,傅子彥突然了然的笑了笑道:“難道郡主是怕傅某嘴風不緊,泄露你的身份?這個郡主倒是多心了,傅某這人一向很有原則,有些話是不會亂說的,更何況……”他語氣頓了頓,下意識的瞅了君湛一眼,眼中有著淺淺的流光,又接著道:“我曾看過郡主的畫像。”

他言下之意,是早就看穿她的身份了麼?

蕭沅芷默然了一下,想,果然是她多慮了。

她尷尬的笑著,找了人來把君湛弄走,回去的路上蕭沅芷一直在想。

其實君湛這話說的一點都沒錯,長興侯府可不就是正缺一個強勢的聯姻嘛,而東定王府是勳貴裏頭的第一家,除了皇家,在沒有比他家更強勢的聯姻了,上一世的經曆也證明,東定王府確實是有能力扶持她表兄楚瑄上位的,可是……那不是又重新回到了上一世的走向麼?

她猛然搖頭,把這個想法從腦中快速驅逐了出去,她一定不能再次嫁給君湛,不然老天讓她蕭沅芷重生一次的意義又何在?

雖然君湛說酒後說的,可她心裏總歸覺得有些變扭,次日醒來,蕭沅芷對君湛旁敲側擊的試探了許久,最後得出結論,他昨晚在酒席上對她說的那番話,確實早就沒有印象了。

果然是酒後胡言,不經大腦。

她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

上一世,大周跟北狄打了好幾年的仗,直至最後北狄盤龍將軍拓跋烈跟小虎將軍宇文蜇戰死,猛豹將軍赫連騫重傷,偌大的北狄已無將再戰,才不得已奉上降書。

這一世要止戰,怕是也要殺了這幾個人才行吧。

拓跋烈的凶猛自不必說,蕭沅芷已經見識過了,那後來者居上的小虎將軍宇文蜇,據說是那位幾年前被君湛一劍斬殺的飛虎將軍宇文虎之弟,也非等閑之輩,至於赫連騫,蕭沅芷倒是對他不怎麼熟。

一眨眼,年關來臨,襄和三十三年,就這樣在驚心動魄的戰爭中過去了,襄和三十四年來臨,這年,蕭沅芷十八歲。

自從奪回紅葉鎮後,大軍就駐紮到了鎮上,除去死傷的,再加上朝廷陸續撥來的兵馬,倒也有二十萬之眾。

襄和三十四年三月,涼州軍對北狄再一次發起了進攻。

東定王親自掛帥,少帥君湛領五萬兵馬做前鋒,直取北狄蒙城。

三月二十六,拓跋烈應戰,兩軍對壘。

在一聲聲沉悶而悠長的號角聲中,戰事終於拉開了序幕。

旌旗迎風搖曳,前方黑壓壓的北狄兵迎麵縱馬馳騁而來,一時周遭喊殺聲震天。

尖利的兵器碰撞在一起,發出一連串“叮叮當當,鏗鏗錚錚”的金鐵交鳴聲,直震得人耳鼓發麻。

空氣中充斥著濃烈的血腥味,凶殘的殺伐之氣將整片大地籠罩,明明是萬物複蘇的春日,周遭卻一片蕭瑟頹敗之像。

斷臂殘肢,血刃爆飛,所有的人都殺紅了眼,蕭沅芷隻覺得自己在一片血海中沉沉浮浮,有刀砍來,她閃身躲開,卻在下一刻,一把將鋒利的紅纓槍刺進了剛才那揮刀朝她砍來的北狄士兵腹中。

隨著紅纓槍拔出,一股熱血自北狄士兵身體裏飛濺而出,彌紅了她的一雙眼。

身後突然“錚--”一聲,響起兵刃相擊之聲,她本能的轉頭,卻見一個拿著長劍的北狄士兵方才在她身後偷襲,卻又在眨眼之間,被君湛一劍開膛破肚。

他身後染血的戰袍迎風獵獵揚起,四周刀光劍影一片,可蕭沅芷卻見到君湛看向她的目光,帶著春風拂過江南岸的柔情。

周遭不斷有北狄兵湧來,兩人背靠著背而行,她在前麵執槍開路,他在後麵揮劍殺敵,他們是那樣的信任彼此,毫無顧忌的把身後的空門交給對方。

身旁不斷有北狄兵倒下去,蕭沅芷從不知道有一天她跟君湛的一招一式,會配合得那樣默契,好像是相識多年的老友。

從晨初至日落,他們一路風雨並肩,直至周圍再無一個北狄兵,兩人轉身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種劫後餘生、惺惺相惜之情,即使心頭早已疲憊不堪,她還是激動的一把抱住他道,“君湛,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這一戰,三十萬北狄軍幾乎全軍覆沒,身中數箭的拓跋烈在逃亡的途中不治而亡。

小虎將軍宇文蜇與猛豹將軍赫連騫雖還在,可此時的北狄除了允陽關外的兩萬鐵騎,已無兵再戰。

到這裏為止,北狄雖還未奉上降書,卻也離和戰不遠了。

蕭沅芷從不曾想過,上一世膠著了五年之久的戰事,這世不用兩年就解決了。

而此時離楚珣立下軍令狀的十五個月之期,還有四個月,可東邊的戰事,卻遲遲沒有動靜。

是讓他自生自滅,還是助他一臂之力,蕭沅芷左右為難。

楚珣自始至終是她心中橫亙著的那道坎,拆不掉,跨不過。

她最後終究還是跟君湛開了那個口。

那日陽光正好,牆角的石榴花開著大朵大朵紅豔豔的花朵,王府後院的碧波池中,小荷已露尖尖角,樹梢才開始有嬋佇足,在午間發出一陣輕微的鳴聲,天地間一片祥和。

蕭沅芷行至君湛的書房門前,抬手摳門。

不一會兒,裏麵便傳出一聲清亮的嗓音,“進來。”

她推門而入時,君湛正伏在案前聚精會神的繪畫,見她進來,他停了筆問她,“找我有事?”

明明方才已經下定了決心,可此時到了君湛跟前,蕭沅芷又開始猶豫不決,她至今都還清楚的記得,上次她在他麵前提到楚珣時,君湛眼裏的怒火以及他憤怒的嘶吼聲,從那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在他麵前提過楚珣,可眼下……

君湛見她久不出聲,下意識的皺了皺眉角,又再一遍詢問道,“你是不是找我有什麼事?”

蕭沅芷猶豫了半響,終究還是瞅著他硬著頭皮開了口,“我想向你借一個人?”

“借人?”君湛反問的語氣帶著幾分詫異,似乎不太明白她話裏的意思,見她肯定的點頭,他麵上的詫異之情才漸漸隱去,挑眉問道:“借誰?”

蕭沅芷見他眸中雖帶著幾分疑惑好奇,可遠沒有銳利凜冽之氣,總的來說,君湛此時的心情尚還平靜,於是低聲小心翼翼的開口接著道:“傅七爺。”

“他……”君湛一時凝眉,突然抬頭望向蕭沅芷的眸中,多了一種很別樣的神色,為什麼說是別樣,因為連蕭沅芷自己也看不懂道不明那是怎麼樣的一種情緒,她隻覺得君湛望向她的眸光,一陣壓抑沉悶。

等她再次看向他時,君湛眼裏已無方才那別樣的神色,蕭沅芷隻見他擱了筆,隨口淡淡的道:“既然是找子彥有事,你跑來找我做什麼?”

傅子彥這人雖才智多謀,卻也傲慢的很,不是誰都可以請得動的,若是要請動他上戰場為楚珣出謀劃策,此人非君湛不可,也隻有亦主亦友的君湛,才能讓傅子彥心甘情願的為楚珣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