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事,還真的非得他不可。
一時蕭沅芷看向君湛的眸光中,似乎又多了幾分懇求之意。
她真的是別無他法了,才會求到他跟前。
君湛抬筆在宣紙上唰唰唰畫著,也不知道在畫什麼,他不同意,她就這樣一直跟他僵持著。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直到她站的腰酸脖子僵,君湛這才鬆了口氣,“要我同意也行,不過……”他語氣頓了頓,目光緩和的瞅著她,似乎商量似得道:“這忙也不能白幫,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隻要君湛能鬆口,一切都好說,哪還會計較他一個還是二個條件,蕭沅芷拍著胸腹立馬一口答應道:“沒問題,你說吧,有什麼條件。”
君湛低頭瞅著自己剛畫的畫卷,苦惱的開口說道:“這畫我瞅了半天,總覺得缺點什麼……”被他這麼一說,蕭沅芷一時的關注點,也從借傅子彥這件事上,轉移到了他剛畫的大作上,隻見畫中涼亭柳葉,池塘中荷花含苞待放,可不正是書房西麵碧波湖上的景致麼,從君湛站著的位子,抬頭透過梨花木雕花窗柩,見到的正是這樣一番景象。
那景物與畫卷上的景物一一對照著來看,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想不到君湛的畫工也相當的精湛,她一時抬頭好奇的問他,“缺什麼?”
君湛目光定定的瞅著她,緩緩答道:“缺人氣。”
畫還缺人氣,哪有這種說法的,他話音剛落,蕭沅芷就撲哧一聲沒忍住笑出了聲。
可君湛卻不這麼認為,一本正經的道:“要是在這畫中再添一個女子,可就有生機多了……”他瞅著她,似打趣道:“那就承蒙郡主不嫌棄,讓本世子給郡主畫個像。”
原來是他手頭一時沒有什麼東西可畫,要畫個她的畫像添進畫裏去,一點問題都沒有,蕭沅芷滿口應道:“行啊!東定王府世子的麵子,本郡主怎麼也得賣個。”
“反正我人在這裏,你愛怎麼畫就怎麼畫唄。”為了配合他原先畫的那些景致,她甚至還饒有興趣的拖了一把椅子過去在窗前坐著。
君湛沾了墨提筆正要畫,想了想卻又一把將筆擱回了青玉筆架上。
蕭沅芷見狀蹙眉道:“怎麼了?”
“你等一等。”他抬頭對著她說完,轉身就出了書房,直看的蕭沅芷一陣莫名其妙。
大概等了有半個時辰的樣子,楚珣才重新回到了書房,進門時,蕭沅芷見他手中抱著兩隻木盒,一大一小。
小盒放在上麵,是隻鑲螺鈿葵花形匣子,大盒子在下麵,四角裹金,盒身上精雕細刻著芙蓉花紋。
君湛將兩個盒子放在案幾上,她走過去打開來一看,隻見鑲螺鈿葵花形匣子裏整整放著一匣子的珠寶首飾,芙蓉花大盒子裏,則放著幾套姑娘家的衣裳,衣料做工皆屬上層。
這東定王府就王妃一個女主人,不用想也知道,君湛這是從他母妃那裏拿來的東西,她一時好笑的與他道:“你該不會是偷偷把王妃的衣服首飾拿來了吧。”
君湛挑了挑眉眼,眼裏有流光溢彩,“我光明正大拿的。”
他一個男人拿這麼多女人的衣服首飾,不免叫人懷疑,說不定現在王妃就派丫頭在外麵盯著了,她頓時著急道:“你怎麼能……”
本是焦急驚慌、生氣責備的語氣,卻在見到君湛臉上洋溢著玩味的笑意時,她倏然住了嘴。
顯然情況不是他嘴上說的那樣。
蕭沅芷一時怒瞪向君湛。
他見她滿臉惱怒,一雙水汪汪的杏眸火氣撲哧撲哧直冒,雖是羞惱的表情,看著卻極可愛有趣,頓時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哄你玩的,就憑我的身手,怎麼可能讓人發現。”
她一時氣得拿了案幾上的書本去砸他,“你還笑,不準笑!”
君湛身手好,一一把幾本書給接住了,蕭沅芷見沒砸到他,又見他臉上眸子裏全是得逞的笑意,直氣得拔腿就走。
君湛見她是真生氣了,忙收了戲謔的神色,走過去攔住她,軟和了語氣道:“好了,我不笑了,你別走啊。”
她還有事要他幫忙,當然不敢真的就那麼走了,她也隻是想捉弄捉弄他,既然他都軟和了語氣求她了,蕭沅芷自然順著君湛的意思,停下了腳步。
他把一堆衣服首飾拿到她麵前,道:“那你把衣服換了吧,早畫完,我好早點去找子彥。”
蕭沅芷本是還有些生氣的,可一聽到君湛提傅子彥,也顧不得再跟他計較,可是終究心裏還是不舒坦,隻得狠狠瞪他一眼,“那你還不趕快出去。”
君湛臉上帶著清淺的笑意,抬眸瞅了她一眼,二話不說轉身出了書房。
近一年沒有穿過女裝,蕭沅芷還真是有點不習慣了,可女人終究是愛美的,這種情緒一轉眼就過去了。
也不知道君湛是怎麼挑衣服的,拿來的不是大紅就是大紫,她最後挑了一件茜素紅牡丹曉月長裙換上,雙耳帶一副水玉明凰東珠耳墜,三千青絲則棄了繁瑣的珠花流蘇,隻用一支色澤光亮的和田白玉蘭花簪綰起,再腳上穿上一雙雲煙如意珍珠繡鞋,如此妝成。
蕭沅芷最後拿著菱花鏡前後左右照了一遍,覺得沒什麼地方不妥了,這才起身給君湛開門。
外麵天色正好,帶著暖意的風徐徐吹過院前開的明豔的石榴花,午後明媚的陽光照在蕭沅芷娥眉淡描的臉上,隻覺得她整個人越發靚麗動人、嬌媚綽約,君湛聽見身後有響動,轉身過來見到的正是這樣一幅場景,當時他腦中隻有一個感覺,那就是“明眸皓齒,殊色無雙”。
蕭沅芷見君湛神色猛然怔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身上有哪裏不妥,上下查看了一下,尷尬的問道:“怎麼了?我是不是妝畫的不好?”
以前都是好幾個丫頭服侍她裝扮的,如今她一個人,難免有些地方疏忽了。
聽得她出聲,君湛一時猛然回了神,瞅著她一笑,道:“你這樣挺好的。”
她跟著他進了門,依舊是方才的場景,他拿筆伏案而畫,她乖巧的坐在原先搬到窗前的雕花大椅上。
她看著他畫了好一會兒,猶豫的出聲問君湛,“我平時對人的樣子,是不是很凶悍?”
上輩子她雖有一身本事,卻乖巧的很,可新婚之夜君湛卻直嚷著她是悍婦,這輩子她連戰場都上過了,隻怕在他心裏,早已把她當做男人一樣看待了吧。
君湛下意識的抬眸瞅了她一眼,轉而繼續低頭畫著,口中卻道:“哪及鄭飛鵬他家婆娘凶悍。”
他的語氣中,似乎還帶著一股幸災樂禍的快意。
據說有一回百花樓的花魁出門,鄭飛鵬在街上多看了兩眼,他婆娘就拎著菜刀追了他兩條街,可不凶悍麼!
初夏帶著暖意的風掃過波光粼粼的湖麵,吹進書房裏,帶著一陣淺淺淡淡的荷香。
蕭沅芷坐在椅子上開始隻覺得昏昏欲睡,不想一轉眼竟是真的睡著了。
她又夢到了楚珣,不過這次的夢比上次好多了,她夢到她跟他還是少時的模樣,一起在禦花園裏玩耍,明明前一刻楚珣還衝著她笑,下一刻他人就不見了,她跑遍了整個禦花園也沒找見他的人影,最後隻得蹲在地上哭,楚珣卻在這個時候突然跳出來,溫言軟語的哄她別哭,然後,她聽到耳邊有人正在急切的喚著她的名字,一時就醒了過來。
蕭沅芷醒來時,人正躺在書房後的紫檀木塌上,君湛站在塌邊居高臨下的瞅著她,見她醒來,他下意識的抬腳往後退了幾步。
她額頭凝著一層薄薄的汗,手心也全是汗珠,他拿了一塊帕子給她,她邊擦著,邊有些不好意思的問他,“你畫完了?”
明明答應讓他畫像,不想最後她卻睡著了,真是太尷尬了。
君湛點點頭。
蕭沅芷見他神色有些古怪,心想是不是自己剛才做夢說了什麼夢話,忙問他:“我剛才睡著的時候,是不是說了什麼?”
君湛搖搖頭道:“什麼都沒說。”說罷已經轉身朝外走去,見她坐在榻上還一副神色怔愣的樣子,轉頭皺了皺道:“還不快跟上,我們這就去傅府拜訪,晚膳之前好回來。”
蕭沅芷一個激靈,忙穿好鞋緊跟著走了出去。
但是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她現在身上穿的可是女裝!
下意識的要轉身回書房換,手臂卻被君湛一把拽住,她著急道:“你快放開,我要回去把衣服……換……了……”
話未說完,她人已經被君湛一把抱在懷裏,他攔腰抱住她,腳尖輕點,等蕭沅芷再回神時,隻聽得耳邊呼呼生風,兩人已在屋頂上飛奔起來。
又不是黑夜,可以用輕功避開巡邏的侍衛,現在可是大白天,而且今天既沒下雨也沒下雪,光線充足,君湛這一上去,王府裏巡邏的侍衛可都瞧見兩人的身影了。
她一時怒上心頭,直瞪著他,“君湛,你存心的是不是?”
有低低的笑意自他喉間溢出,君湛一把將她的頭按在胸口,蕭沅芷聽得他附在她耳邊這樣親昵,“你隻要不存心讓他們看見你的臉,我這麼快的速度,他們是看不清的。”
她頓時氣得不打一處來。
可她現在的處境,顯然已經騎虎難下了,被逼無奈之下,隻得按照他說的做,遮住自己的臉,也就是把臉靠在君湛的胸口上,借著他的身形遮擋。
君湛在屋頂上一路用輕功快速飛奔,不一會兒,兩人就翻牆出了東定王府。
腳剛落地,蕭沅芷就氣得一個巴掌扇了過去,可她沒想到的是,君湛一點都沒有躲,而是結結實實的挨了她一巴掌。
見他臉上陡然浮起一片紅腫,蕭沅芷神色驀地一滯。
堂堂東定王府世子,涼州二十萬大軍的少帥,竟然在大街上當著眾人的麵,被她狠狠扇了一個巴掌,他臉麵何存?
見周圍的路人對著他們指指點點,蕭沅芷竟一時手足無措起來。
明明是他輕薄在先,明明是他不守規矩,可怎麼到頭來,好似過分的人是她。
蕭沅芷神色無措的瞅他,君湛卻默不作聲,隻是抬步沿著路走了。
氣氛有些凝重,她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隻得默默的跟在他身後。
路過茶樓時,君湛突然腳步一頓,她正擔心他生她的氣,他這麼突然一停步,直嚇得她一驚,她蹙著眉想上前給他陪個不是,卻見君湛轉頭笑道:“是我之前做事莽撞了,你打也打了,氣總該消了吧?”頓了頓,又接著道:“你總不能讓我就這樣去拜訪傅府吧!”
她原以為君湛生氣了,才不跟她說話,沒想到是他一直在擔心她還生著氣,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蕭沅芷有些驚詫,再看看他臉,又看看茶樓,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麼過來,忙一把拉過他進門,直吩咐店小二多取一些冰塊來。
她那巴掌下手很重,用冰塊敷了半天,也沒見君湛臉上的紅腫消退下去,最後君湛不得已,頂著紅了半邊的臉,帶著她翻傅府的牆去找了傅子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