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絕版青春(2)(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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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進入深秋。學校操場上的草漸漸染黃,遮擋不住視線。楓葉一片片飄落,堆滿整條整條的街道。

海邊回來後,安心並沒有太多的尷尬,隻是找塵風的次數少了很多。塵風在操場上,難得再看見原來的安心。依然是他一個人,停駐在落寞風景中。不久,他在學校周末電影院看到安心和另一個男生牽著手,有說有笑。塵風想到那個海風習習的夜晚,安心單純的夢被他捏碎,吹散在海邊。他有些隱痛,繼而是些許的欣慰。

那段時間,塵風的寫作有了很大變化。他大量閱讀西方哲學。伊壁鳩魯,尼采,叔本華,羅素。他把自己的經曆寫成文字,一篇又一篇。常做著兒時的夢,波光粼粼的湖麵,他一人劃著船。古木長出新葉,蓋住他用石塊砌成的小平房。閑時喂馬,劈柴,做飯。看縷縷炊煙冉冉升起。小婷,涼子,還有安心,都不在。

他把寫好的文字裝進箱子,從不投稿。他認為那些文字隻是歲月長河中的證明,記錄憂愁與快樂,沉澱在心裏,獨自享用。有時,他寫下幾首詩。讀一遍,然後燒掉。隻是個過程,不在乎結果,和無價值的留下。

壓抑讓塵風感到厭倦。他的血液裏突然湧起了流浪的衝動,他想勇敢一點,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願意做的事。他所需要的,是讓自己的靈魂飄蕩起來,永不停歇。就像紙飛機,沒有目的地,沒有方向。跟著心靈的指引,向前行走。

他打電話給媽媽,告訴她自己的想法。媽媽沒有責怪他。隻是平和地說,孩子,你長大了,許多事情要自己去掌握,爸媽不能照顧你一輩子。你要記住,無論何時,我們都要勇敢生存。

塵風沒有哭,他忍著淚水,堅強地點著頭。媽,我會記著你的話。

掛掉電話後,塵風抽了一根煙。然後再打電話給安心。安心,我要走了,能出來陪我走走嗎?

他們走在第一次相遇的草地上。安心突然哭泣,看著塵風。你為什麼要離開這裏?是不是因為我的錯?塵風,你別走,我害怕看不到你。塵風微微一笑。別想太多了,不關你的事。現在你有男朋友了,要好好珍惜,知道嗎?

那我以後是不是見不到你了?

安心,我隻是暫時離開。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有事告訴誌誠。

安心點了點頭。塵風,你在外麵一個人,千萬要保重自己。

塵風摸著她的臉,露出笑容。從那以後,塵風便離開了學校。臨走時,他叮囑誌誠,一定要好好照看安心,有事馬上電話聯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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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風並未遠離這個城市。他感覺到,某種宿命正接近他。那個宿命也許關於安心,也許關於誌誠。他不敢消失,害怕看到宿命的結局。

他背著行李在市區某個工地落腳,找了一份搬運磚頭的活幹。他想體驗那種接近本質的生活,與賣弄聰明無關。和眾多民工一起,他也住在陰暗簡陋的工地裏。塵風告訴自己,過去的已經過去,從現在開始,他必須適應新的生活。

工作程序並不複雜,隻是將磚頭從樓下搬到樓上。一天要不停地來回十多個小時。對於初次融入社會的塵風來說,勞累程度超出他想象之外。他常看到汗水在額前一滴一滴凝聚起來,然後順著鼻梁往下落。衣服一直都是濕的。但是他喜歡這種感覺,不必計較人情冷暖,不在乎你爭我搶。

和塵風同住一間房的叫木頭。木頭比塵風大五歲,老家在安徽某個農村,幾年前便來城市打工。經過多年磨煉,已完全適應高強度的勞動。有時,木頭和塵風會在晚上空閑時一起去外麵走走,比如溜冰場,比如台球室。塵風逐漸學會了偽裝自己,抽煙,喝酒,說粗口,大大咧咧。他知道自己隻有這麼做,才能避免被傷害。

偶爾會感覺寂寞。寂寞時,他需要煙和啤酒,把傷心往事全部棄置在煙酒當中,然後融入身體。塵風知道自己不能任性,他已經告別那個屬於任性的階段。許多事情,他需要自己去麵對,沒有人能夠幫他。

木頭有一個女朋友,在某家小工廠裏做裁縫。每逢周末,女友會來工地看木頭,兩人抱在一起?做著情人之間略顯肉麻的動作。他們並不介意塵風,塵風也不因此感到尷尬。看到他們親熱,塵風微笑地走開。他知道,木頭需要和女友有進一步的親熱,他們沒有太多的錢去旅館開房。塵風一個人去外麵行走,他能準確地估算時間,當他回到工地時,木頭的女朋友已經離開,而木頭已經買好啤酒,正笑著等待塵風回來暢飲。

晚上睡不著的時候,木頭會問塵風一些問題。他問塵風有沒有女朋友。塵風說沒有,過去曾經有過。木頭笑了笑說,其實找個能和自己過一輩子的女人並不簡單,有時他媽甚至會把人整成神經病。塵風問木頭,看來你深有體會。木頭沒有回答,自己點燃一根煙,再遞給塵風一根。塵風接過,兩人坐在黑暗潮濕的房間,一口一口地吸著。

塵風,說起來你不信,我以前讀書成績很好,一個人在縣城讀中學,全家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希望我考取好大學,去大城市發展。讀高二那年,我喜歡上我們村的一個女孩,她叫小翠。她沒讀過書,但是她真的很好,我是真心喜歡她。父母發現後,罵我沒出息,逼我忘記她,說她沒文化,根本不配我們家。我不理睬,繼續和小翠在一起。後來父母跑到小翠家裏,說了很多難聽話,小翠在村裏被人恥笑。一氣之下,我問小翠,你願不願意跟我在一起?小翠哭著點了頭。我說好,那我們一起去逃出這個鬼地方,去外麵過自己的生活吧。然後我們就來到了這個城市,隻丟給家裏一封信。現在已經五年了,我們過得很好。

木頭說這些話的時候,塵風一直在旁邊聽著,煙放在手指上忘了抽。塵風說,木頭,我很羨慕你,如果當初我像你一樣,就好了。木頭笑了笑,難不成我們是同病相憐?塵風搖了搖頭,過去了,現在再說什麼都沒用,我們太缺乏在一起的勇氣了。木頭歎了口氣,塵風,我們都要朝前看,我們都不要輕易失望,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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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仿佛經不起變更。塵風在工地裏,隻有勞累與汗水。他發現,知道的東西少了,一些欲望也會隨之而少。他甚至喜歡上這種生活,不計較得失。誌誠來工地見過塵風兩次,塵風隻問他安心過得如何。聽到誌誠說她很好時,塵風寬慰地露出笑容。

以前,他的世界承載的東西太多,所以有時會身心告急。現在,他感覺那些東西正慢慢褪色,雖然單調,但心安理得。每天夠他去忙碌,為了掙更多的工錢,他必須拚命工作。晚上就和木頭聊天,然後在接近某種本質的生活裏漸漸沉睡。

臨近年關,工地越來越忙,每晚塵風和木頭都要加班到很晚。塵風很開心,因為那樣可以得到額外一筆錢。到過年時,他能拿著自己積攢的幾千塊錢給父母買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