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海洋
童年
要說童年,總覺得是在奔跑中度過的:偷番薯被主人家的狗追,自己則是拚命地跑,番薯依然緊緊地被揣在懷裏;欺負了鄰家的小孩,跑著逃回家,猛地關上了門,然後從門縫裏看外麵,那個小孩氣得漲紅了臉,最後隻得灰溜溜走了,剩下門後的我釋然的一笑;放學以後總會飛奔向校門的,不為別的,為的就是校門口那甜甜的麥芽糖,遞過去父親早上給的幾毛錢,雖說不像魯迅筆下的孔乙己,但含著麥芽糖走在回家的路上的神情,與孔乙己應該有幾分相似吧。還有就是母親拿著竹條後麵追我,那個是我最怕的,細細的竹條打在身上,那是鑽心的疼,所以每次都跑得很快,最後不敢回去,父母也不會來找我,自己到一定時候也會回去,畢竟很餓了,他們都睡了,而我在廚房裏,一碗冷飯,就著些菜,津津有味地吃了。
每每父母說起這些的時候,我總是不好意思地笑。父母也會不時提起,隻是他們的語氣中更多的是一種幸福。這些仿佛已經離我很遠了,童年就像一場夢,夢是這樣的真實,但醒來後再也回不去了。有時候,很想再去重溫這樣的快樂,可我還有勇氣去偷番薯嗎?我還會享受麥芽糖的香甜嗎?母親還會用竹條打我了嗎?
誰也回不到過去了。小時候的我總喜歡趴在窗口,聽老式鍾表裏麵的鍾擺搖晃的聲音,基本上那段時間過得很快很安靜。很喜歡躺在床上,透過天窗看外麵的星星,伴著母親斷斷續續的蒲扇風,入睡……每天過的甚是無憂無慮,這種簡簡單單的幸福,在今日看來卻是最珍貴的寶貝,雖不名貴,卻是一種奢侈。
細細數來,關於童年竟然也能搗騰出這麼多東西,但是誰又能與我分享,和我有同樣故事的主人公,還能和我一起回憶這一段回憶嗎?要說我的過去生活裏有沒有像“閏土”這樣的人物,還真是有的。小時候的玩伴,天真無邪、沒日沒夜地瘋玩,可是大了以後,見了麵話卻少得可憐,寒暄幾句後便灰溜溜地告別了,或許早已成了路人,彼此都不敢“驚擾”對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用了“驚擾”這麼一個嚴重的詞,至少我不希望這一種尷尬成了我們永遠的決裂。
老屋
搬家已經很久了,還記得那個時候的我,慶幸終於搬出了那個老屋。雖說童年都是在那裏度過的,因為討厭用臉盆去接瓦楞中漏下來的水,因為不喜歡推開門時門栓“吱呀”的聲音,因為不喜歡走在樓板上的聲音,會吵得人睡不著,有人說那是農村最美的聲音,而我卻不以為意。老屋似乎真的很老了,父親說,是他的爺爺造的,那真的很老了。老得甚至有時擔心會不會塌了,可它也竟然在每次大風中依然平安。
按照農村傳統的儀式,搬家是要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的,而且不能說話,在老家與新家的這一段路上,我太想張口說話了,終於在新家吃了湯圓,可以說話了,卻發現什麼也說不出來。當時就有一種莫名的感受,那是逃脫老屋後的釋然嗎?可自己深知明顯不是,是對那老屋的留戀嗎?可我畢竟也討厭了它這麼多年,那麼究竟是什麼?其實我也不知道。
那一天我沒有睡,我端詳著新房的一切,都是新的,卻有一種陌生感,或許我們之間真的沒有感情,可它畢竟即將,不,已經成為了我接下來生命的墳墓,我的一切都將在這裏上演,在這裏歸根,忽然覺得它不配,或者覺得少了些什麼。它所缺少的應該是我的童年吧,沒有了天窗,沒有了鍾擺,沒有了母親的蒲扇,冷冰冰的牆,偌大的房間,竟然容不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