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江→上海市區軌道交通9號線
隻見一輛出租車在我的麵前疾馳而過,我看了看馬路對麵的交通信號,醒目的紅色讓我隱約覺得是剛才出租車司機在用憤怒的眼神責備我的大意。及待我回頭試圖找尋之前提醒我的聲音的主人時,茫茫出站人群又仿佛在嘲笑我的小說邂逅情節。如果說在這浮躁社會能碰到一個好心提醒路人安全的姑娘與你擦肩而過,那麼前世你一定是回眸望她望得扭了脖子。
當我定睛瞧看時,一個鵝蛋臉的中年女子麵龐首先映入我的眼簾。這個中年女子眉目端正,湊合起來卻算不得好看了。很難描述我對這位中年女子的第一印象。這臉就仿佛是國家一級大廚精心調配出了上等的食材,而後莫名其妙地被某家樓下阿婆拿去給燒糊了一般。
然而此時她的臉上確乎是泛著微笑。
“A woman may veil her face with her smile.”室友小K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在他與一位陌生女孩邂逅的第三天。那是為數不多能令室友小K為之念念不忘的女生。於是在他倆邂逅的第二天,小K為了增加自己的憂鬱氣質,硬是把紀伯倫的整部《先知》給背了出來。“女人可以用微笑將自己的臉遮蓋起來。”小K生怕寢室裏的人沒能理解他的感慨,於是又自言自語式地來了一句中文解釋,“說實話我也還沒懂這句話,不過那女孩笑得很美,這句詩也很美。”可之後當他倆再次見麵的那天晚上,小K卻是氣呼呼地跳回寢室,臉頰憋得通紅:
“你知道她見我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小K看了看好奇心正濃的我和小T,試圖通過模仿再現的形式來消解他當時的憤懣之感:“她說,同學,你知道安利嗎?”然後,小K的這段邂逅故事就再也沒有然後了。小T當時正翻閱著當月的《知音》,聽罷一笑:“正所謂是:癡情男子險入歧途,寢室怒訴為哪般!”事後,眾人一致得出結論:陌生女子的笑容就和學校裏隨處可見的電子監控一樣,形象不錯但總覺得到關鍵時刻不靠譜。
“先生留步。”鵝蛋臉又把之前的話重複了一遍,聲音依舊清脆利落。和她聲音一樣利落的是她的穿著打扮——一身素色道服,白布裹腳,黑色的內聯升布鞋。
鵝蛋臉似乎根本不在乎我的回應,沒等我開口回複,便繼續念叨起來:“先生,我看你印堂發黑,眉宇間透露著不祥之氣。剛才您差點撞上出租車就是個例子。您看,我這有一個香囊。”說著,鵝蛋臉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個紅色布袋,上麵繡著一隻金黃色的大公雞(但我猜她會說那是涅盤鳳凰)。鵝蛋臉的微笑並沒有被自己的這個動作打斷,而口中繼續念念有詞:“您看,要不我這就留您那裏,也算結個緣……”
“免費不?”
“您看,有句話說得好,破財消災……”鵝蛋臉的笑容顯得有些僵化,目光不自然地遊離到了遠處。
“嗡班匝爾薩多薩……”我哼了一句。
“哈?”鵝蛋臉的微笑仿佛拉上了肌肉,隨之是不解和猶疑的替補上場。
“百字明咒。聽說過嗎?”我笑了笑,“常念就能消一切罪業。”
鵝蛋臉顯然被我的解釋弄得愈加不解了,她那看我的眼神我忽然覺得很熟悉,就仿佛是大學裏自己考完專業課後看其他大牛成績時的一樣。鵝蛋臉怔怔地站在那裏,假裝一下子不認識我(敘述這句話很是費勁,因為我們的確不認識)根本沒有和我談話過的那樣,收起繡袋後撓首緩緩離去。
我看了看她離去的方向,搖了搖頭:“你的敗筆不在於你的業務素質,而在於沒聽過一首叫《萬物生》的歌曲。”
次日清晨,我醒得很早,陽光灑落在我落腳的小旅店房間裏,碎了一地的金黃色。待吃過些早點後,巷口的鳥鳴已十分熱鬧,似乎是在催促我開始新一天的旅程。話說鬆江乃是上海之根,我這是要從根源向心髒地帶進發。
從鬆江坐火車到上海市區自然是可以,但還有一種更加便捷的方式,便是坐它的姊妹線——軌道交通9號線。9號線也叫申鬆線,我是看著它打娘胎裏出來的,猶記得當年還去參加了慶賀它開通的馬拉鬆比賽。我清楚記得那次小T跑完之後接連好些天沒翻過自己書架上的《知音》,直直地躺在床上半天沒下過地,口中一直咕噥著自己的身體素質。小T許是知音體看多了,罵人特文雅,尤其是那幾天對自己體力的自責,我一直想在這裏引用幾句作為對所見所聞的針砭之詞,可惜根據相關法律法規,部分結果未予顯示。
9號線這條天藍色的小“火車”是從鬆江新城一直延伸到浦東的楊高中路,穿過市中心的CBD徐家彙,後者也是我本次乘坐的終點站。從鬆江大學城站坐上9號線,會讓你有一種重回學生時代的感覺,因為周圍十有八九都是鬆江大學城的在校生,他們有的是去佘山歡樂穀玩,有的是去七寶吃小吃,有的是去宜山路換3號線、4號線,還有的和我一樣去徐家彙逛商場。
本也想寫寫學弟學妹們的個中百態,限於篇幅,此處就略去描述1000字。白居易一定對此深有感觸,有詩句為證——“此時無聲勝有聲”。如果一個作者決定花上大篇幅去描摹某個特定事物,那麼原因可能有三:第一,賺稿費。第二,這事真的很重要。第三,參照第二條。所以按照這樣的理論,我終究還是打算寫下列車上我身邊那位女生的情景。一個長相姣好的女生,身穿一襲粉紅色衣裙,恰似天邊朝霞一抹墜入塵世,隻是她側著臉看著窗外使得我並不能看清她的具體容貌。“鳳鳳!”我確信自己當時是這麼說的。
粉色衣裙緩緩轉過望著車窗的臉,笑著對我說:“怎麼突然叫我的名字了?我不是就在這裏麼。”
“啊,是。我隻是忽然想起我和你最初相遇的那天。你可記得那天我們也都是乘坐這條線才認識的?”鳳鳳是我大學時期的女友。沒錯,我和她就是在9號線上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