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京郊，三月二十五午時剛過。
還是那個村莊，還是那間小屋，還是那張桌子旁，卻坐了一個少女。
她不是老嫗，但細看卻和老嫗長得一模一樣，隻是沒有了那滿臉的皺紋和佝僂的身形。
這世上沒有改變相貌的易容，卻有改變年齡的化妝。
抹鳶開口，“你回來了？”
“嗯。”
“什麼時候回來的？”
“有幾天了。”
“做了？”抹鳶問。
女子沉默，半晌輕聲道，“以後，恐怕要麻煩你了。”
抹鳶聞言，眼珠睜大，嘴唇微動，卻半晌說不出話，“……你”
又過了一會，抹鳶歎口氣，“也好，也好。”
看著女子坐在床上，小小的一團，無依無靠，抹鳶坐過去，看著她紅紅的眼圈，問：“哭過？”
“嗯。”女子低聲道，聲音哽咽，“你知道嗎，我差點就跟他走了。”
抹鳶握住她的手。
“可是我不行。”女子說，“為了複國，死了那麼多人，為了複國，我將你都拉下了水，我怎麼能走。”
抹鳶捏捏她的手，她知道這個妹妹很不容易。
“謝謝你。”
抹鳶一笑，“謝我做什麼。”
女子說，“謝謝你，這本來與你無關，卻還是選擇幫我。”
抹鳶撫摸著她的頭發，“我隻是幫你和王瑾對了個暗號。其他的，我什麼都沒做。”
“但這是最重要的開頭。”女子頓頓，“沒有你，就沒有之後的一切。”
“告訴我吧，這是怎麼回事？”
女子深吸一口氣，將那些悲傷都拋到腦後，坐直身體，目光炯炯，“你先說，你是怎麼想的？”
抹鳶說：“王瑾是你的人，你告訴她聽到暗號之後就給二皇子下毒。所以二皇子才會一病不起。事成之後，她也如約自殺了。”
山無數，亂紅如雨，不記來時路。
在這裏，這不是首詩，而是殺人的鑰匙。
女子聽後點點頭，表示讚同，“不過她可以不用死。這個以後再說。”
“然後你殺了太子，並且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應該會嫁禍給一個朝廷重臣。我本來還在想，是蘭丞相還是趙將軍。既然聽說現在是蔣田心被捉了，想必你想陷害的便是蘭丞相了，畢竟眾所周知蔣田心是他的高徒。”
“恩。”女子緩緩道。
“這麼看，文官那邊應該有你的人。等蘭丞相和蔣田心都倒了之後，取而代之。”
女子點頭：“沒錯。呂季是我們的人。”
“不過我有一處不解，你是怎麼殺了太子的。以他的謹慎，你們怎麼可能殺得了他。”
“你再想。”
“還是細作？”
“不是。”
“熟人？”
“不是。”
“那……”
“就是小洌單刀赴會殺的他。”
“他竟隻身前去？”抹鳶驚訝道，“……這我便不懂了。”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02
三年前，我曾遇到過一個女孩子，她像仙子一樣飄逸，美麗。但我遇到她的地方，卻是人世間最肮髒的殺戮場。
我自問不是個好人，而且我也不是個男人。但不知道為什麼，我想要救她。也許是她太幹淨了，所以，我想要救她。雖然後來我才知道，幹淨這個詞在她身上，用或者不用，都不適合。
我帶了五個人，渾身浴血的把她從那些強盜手裏搶出來。那個時候，她渾身上下已經不剩什麼衣服了，發生了什麼，想必也不用我多說了。
當我們打算再衝進去為民除害的時候，她拉住了我，神情淡漠：“不用了，他們很快就會死。”
“為什麼？”
“糟蹋過我的人，都會死。”
我不解的看著她。
她淡淡地說：“我有那種病。”
我清晰的感受到，我身旁那些剛剛還將她視為神女的男人們，不自覺的像旁邊挪了挪。
而她的神情依舊淡漠。
“那你怎麼沒事？”
“有高人給過我一種藥，所以我沒有事。但是碰過我的人，都會染上。”
說完這一切，她的語氣神態都那麼平淡。似乎是一個仙子，在悠悠地講述凡人的故事。
可是，她一個女人。又是一個如此美麗的女人。一個人在世上，會經曆多少這樣的傷痛。而又是經曆了多少，才能如此泰然處之。我沒有往下想，我亦不敢往下想。
第二天我回到那個土匪窩的時候，那裏已經沒有一個活口。全身腐爛，死相難看。
後來我帶著她，整整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