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車禍(3 / 3)

歐陽文就這樣和錢麗娟說一句話喝一杯酒,一直把一瓶酒全部喝完。最後,竟然靠著碑石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快到傍晚了。他側著臉,用手輕輕地順著一筆一劃地撫摸著錢麗娟的名字說:“錢麗娟,我是來跟你道別的,我要走了,可能很久以後才會來看你了。”

歐陽文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彎腰拔掉了一顆墓碑座縫裏長出來的小草,轉身晃晃悠悠地離開了墓地。

在貴州黔東南的一片連手機信號都沒有的大山裏,有一座建在山頂上的小學。三間木頭屋,一個不太平整的籃球場大小的泥巴地操場。學校裏一共有十八個混年級上課的學生,隻有一位已經六十多歲的民辦代課教師兼校長。

因為這個老師和他的學校曾經上過中央電視台,便有了陸陸續續慕名而來支教者,這些起先躊躇滿誌的支教者,像走馬燈似的,少則三個月,多則堅持半年,便又唉聲歎氣地離開了這裏。所以,學校也習慣了,來者歡迎,去者也不挽留,一切順其似然。

這一天,學校又來了一位中年老師。老師長著一頭卷發,鼻梁正中有一顆綠豆般大小的黑痣。第一天代課的時候,卷頭發老師說他姓歐陽,是一個複姓,就像大家都知道的司馬光砸缸裏的司馬一樣。孩子們就問,老師能在這兒待多久?老師說他不走了,就陪著孩子們長大畢業,然後爭取把他們都送出大山去繼續求學。

漸漸的,孩子們喜歡上了這個新來的老師,因為老師常常會教他們一些課本裏根本學不到的東西,還會告訴他們城市裏孩子們的生活趣事。

歲月如梭,歐陽文來到這裏,一晃就是三年過去了。由於一場全國性的“撤點並校”運動,學校裏的孩子都去了離這裏二十幾公裏的鎮上讀書。老教師也戀戀不舍的回家種田去了,這座山頂上的小學隻留下了歐陽文一個人。

老教師有時也會回來看看,帶點酒肉和歐陽文一起聊天,每回臨走的時候,都不忘好心勸歐陽文早點回城裏去。歐陽文隻是笑笑,卻依然故我,沒有人能夠理解他對這份寧靜的貪戀。晴好的夜晚,他常常會一個人坐在操場上,仰頭靜靜地看著滿天的星星。他覺得,在這兒看星星的感受是不一樣的,仿佛離得很近,就像整個人都融進這麼幹淨的天空裏了一樣。

這兩天不知為什麼,歐陽文會不經意間會突然想起衛莉來,想起他在地震後的廢墟裏給衛莉唱的那首歌——洋娃娃,快長大,長大好去走天涯。泥巴牆,青竹瓦,找個朋友過家家。洋娃娃,你去哪,去哪都要有個家。風兒吹,雨兒打,躲進家裏都不怕……

坐在學校操場的邊緣,可以遠遠的看見半山腰處蜿蜒而過的一條窄窄的公路,它是這片山裏相連外麵世界的唯一通道。有幾輛破舊的屁股冒著黑煙的中巴車,每隔一個小時左右,會輪流著從這裏駛過一趟,偶爾會在這裏的山腳下停一下,丟下或者帶上一兩個山下村子裏的人。這些都和歐陽文沒有關係,他隻是看看風景而已。但是,這兩天歐陽文的心裏總有一種預感,這中巴車的某一次停留,會與自己有了關連。

又有一輛中巴車緩緩地開過來,來到在山腳下的時候,停車放下了一男一女兩個人。兩人下車以後,先是環顧了四周一遍,接著,那男的向歐陽文所在的方向指了指,和女的說了幾句什麼,隨後兩人便一前一後沿著上學校的唯一山路登上來。歐陽文眯起眼遠遠地看去,心一下子拎了起來。雖然離得很遠,但這分明是兩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身影。走在前麵帶路的是胡安剛,跟在後麵的居然是衛莉!

歐陽文一骨碌站了起來,向山下使勁揮了揮手。這時候,胡安剛和衛莉顯然是看見他了,也回應著向山上揮了揮手。緊接著,衛莉加快腳步超過了胡安剛,幾乎是小跑著一路向歐陽文奔了過來。

歐陽文的雙眼無法自製地模糊了,朦朧中,就看見衛莉奔跑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