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周一上午的第一堂課。男孩坐在座位上,一手托著腮,一手捏著筆杆,眼睛癡癡地望著窗外。順著男孩的目光,可以看到窗台前那棵樹。
這是一棵矮小的桃樹,幾個枝丫正努力向四周伸展著。時序已經是初春,應當是萬物勃發的季節,可眼前這棵桃樹枝上依然光禿禿的,沒有半點生命的跡象。
男孩知道,是那場突如其來的倒春寒將桃樹剛要鼓出的芽苞又逼了回去。要是在平時,男孩一想起倒春寒,一定會惡狠狠地罵一句:可惡!可此時此刻,男孩的目光呆滯,講台上老師講什麼,男孩絲毫也沒聽進去,甚至連那隻銜著泥巴,輕輕從窗前劃過的燕子都沒看見。男孩的心早就飛走了,飛到了幾十裏外的家中。
就在昨天,男孩又和父親賭氣了。這是第幾次慪氣了,男孩自己也記不清了。隻記得昨天下午快走的時候,自己的校服還是濕漉漉的。這讓自己怎麼參加周一的升旗?男孩知道,周一升旗不穿校服按校規規定要扣班級月考核分的。男孩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影響了班集體。在男孩的心裏,這個班集體既是他學習的場所,更是他的家。他覺得這個家比幾十裏外的那個家要溫暖的多。
看著父親拿著那件濕漉漉的校服束手無策的樣子,男孩心裏更加來氣。其實男孩生氣還有更深的原因:本來家裏為母親治病欠下了一大筆錢,沒想到母親死後不久,父親又娶了一個女人進了門,那女人居然還帶著一個流鼻涕的小女孩。這還不算,自從那個小女孩進了家,隻要有一點好吃的父親都給了那小女孩。這讓男孩十分不舒服。男孩暗地裏和父親鬧起了矛盾,總是莫名其妙的發火。
男孩多麼希望父親能夠和自己大吵一頓,或者狠狠地揍自己一耳光,可每次男孩發火的時候,父親總是一言不發,甚至沒有任何感情表示。這讓男孩打心底裏瞧不起父親,甚至於憎恨父親、憎恨母親,是母親把自己生在了這樣一個貧困的家庭,讓自己有了這樣一個窩囊父親。他多想和母親傾訴一下自己肚子裏的苦水,可母親卻匆匆離去,再也聽不到兒子的聲音。
眼看返校時間到了,那件濕漉漉的校服始終沒有辦法弄幹。男孩氣憤極了,抓起校服,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又重重地踢了一腳。然後抓起那包幹糧,噙著淚水,衝出了家門……
就在今天早晨,男孩因為升旗沒穿校服被監督員扣了分,班主任找了他,可他不想告訴班主任自己的煩惱,隻說了句“忘了”。為此,男孩挨了班主任一頓最嚴厲的批評。
此刻,男孩坐在教室裏,心亂如麻,早沒了聽課的心思。現在,他隻想流淚,隻想傾訴,隻想爆發。
男孩就這麼胡思亂想著,恍恍惚惚中又下課了。他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想著心事。班主任進來了,讓他出去一趟,外邊有人找。男孩走出教室,一看是那個女人來了,手裏拿著自己的校服。
反正校服是濕的,也不能穿!男孩心裏想著,扭頭就走。她上前攔住了他,把校服遞給他。男孩隻好伸手接過來,下意識的試了試,校服居然是幹的!這讓他吃了一驚。他以為自己的感覺出差錯了,又摸了一下,這才相信校服的確是幹的。
男孩愕然了。
女人看著男孩的臉,歎了口氣,說:知道嗎?昨天我本來想給你用火烘幹,可家裏正巧一點幹柴也沒有了,咱家又沒有洗衣機甩幹。是你父親昨晚一夜沒睡,把校服穿在身上用體溫烘幹的!他現在感冒了正躺在家裏呢……
男孩一聽,呆住了。驀地,男孩想起了父親多年前就患有嚴重風濕病。霎時,男孩的淚水如決堤的江水滾滾而出。突然,男孩聲嘶力竭地發出一聲喊:爹……
這時,一隻銜著泥巴的燕子悄悄地從男孩的頭頂上掠過,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天空中一切又恢複了平靜,好像什麼也不曾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