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弟弟是個很勤快又很能幹的孩子。家裏的事情，隻要力所能及的，他什麼都做。從不拈輕怕重，也從不讓父母操心勞神。比如他掃地，總是一塵不染；洗碗，總是白淨光亮；扯豬菜，總是又多又好；看牛，也總是耐心細致。弟弟還喜歡帶小弟弟，經常背著他東奔西跑，整日樂嗬嗬的……
我比弟弟大4歲。弟弟稍大一點之後，我們兄弟倆就經常形影不離地去很遠的地方打柴。他用刀砍，我用繩子挑，常常很晚才回家。回家之後，趁著天黑，又馬不停蹄地去稻田裏或水溝邊找鱔魚。他提簍子、打燈籠，我用夾子夾。弟弟很機靈，我們幾乎每晚都能捉回10來斤鱔魚。那一段時間，我們配合得十分默契。爸爸媽媽也很疼愛我們，尤其弟弟。
但弟弟也有一個改不掉的毛病，那就是倔，比牛要倔10倍！說來你也許不信：有一次，他跟鄰居家的二毛在後院的竹林子裏用彈弓槍打鳥，整整一個上午，他們都玩得好好的。一到下午，他們竟為一隻鳥究竟是誰打下的，應該歸誰所有發生爭執，最後互不相讓竟動起手來。二毛比弟弟大，又比弟弟強壯，弟弟自然打不過他。打不過他也不服氣，一轉背，弟弟就徑直衝向二毛家，揀起磚頭、石塊，把二毛家屋頂上的大紅瓦砸爛了一大片。二毛驚慌失措，擔心爹媽回來後挨打，便一溜煙地逃跑了。弟弟這才撅著嘴，悶悶不樂地回家。類似這樣的事情還很多。比如又一次，堂叔因挖了我們家的田埂放水被弟弟瞧見，弟弟開口罵他，被堂叔扇了兩個耳光。他拗不過堂叔，竟氣衝衝地跑到堂叔家，不問青紅皂白就把堂叔的兩個小孩按倒在地，用腳沒命地踩。兩個小孩被揍得鼻青臉腫、哇哇大叫，堂嬸也嚇得目瞪口呆，苦苦求他……
那天爸爸媽媽都到外婆家去了。回到家裏，我狠狠地教訓了弟弟。我覺得再也不能讓弟弟這樣過火，這樣胡來。弟弟不聽，還跟我大吵大鬧。我氣不過，捏了他的耳根一下。哪知這就像捅了馬蜂窩，惱羞成怒的弟弟不管三七二十一操起棍棒就要與我拚命。我不願事兒鬧大，拔腿就往外跑。弟弟不放，一邊罵，一邊腳不點地追了出來。很久很久，雖然都跑得氣喘籲籲了，但弟弟還是未能追上我。他不甘心，掏出彈弓槍就打，一粒彈丸擊中了我的手腕。我疼痛難忍，氣狠交加，揀起道旁的一塊玻璃瓦片就向他砸。起初，我隻是想嚇唬嚇唬他，讓他轉身，沒料到不想發生的事偏偏就這樣發生了，那塊玻璃瓦片正中弟弟的上嘴皮人中，血湧了出來，弟弟當即暈倒在地……這是兒時的事了！
雖然如此，弟弟的倔勁還是絲毫未減。讀書期間，弟弟很聰明又很發奮。每次考試，他都幾乎是班上的前一二名。稍微考得差一點，他就氣得整日茶飯不思，還暗暗地躲在牆旮旯裏默默地抹淚。臨近高考的那一學期，他病倒了，我們都為他捏了一大把汗。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躲在病床上刻苦不倦、孜孜以求地自學。終於，他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名牌大學。多麼可貴的倔勁！
光陰荏苒。一轉眼，我們都已長大成人。大學畢業後，我在常德市的一家大醫院參加了工作，弟弟則被分配到化工部上班。這期間，許多的人和事都變了、淡忘了，而弟弟上嘴皮人中上留下的那道深深的傷痕卻依然清晰可見。每逢春節團圓，遠遠地看到弟弟風塵仆仆地歸來，我的心上就汩汩漫過當年弟弟上嘴皮人中上曾經流出的殷紅的血。
人是隻有後悔的，為過去的衝動、莽撞或不慎而後悔，有的甚至一輩子刻骨銘心。
想來，我的心裏好疼，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