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似乎也並未鬧什麼吧。
初入東宮,她靜無存在感,不知別人,別人也不知自己。大多數時候思音總是靜靜地坐著,坐在暖思居的屋簷下,春時看飛花,夏時聽蟬鳴,秋時聞稻香,冬時看飄雪。小小的人,悄無聲息過了一年。
第二年,隆冬的雪依舊壓沉梅花,暖思居的青石台階,第一次踏上了徐景之的皂白靴,踩著雪,窸窸窣窣。思音平平地依舊坐著,目光靜得不是一個孩童該有的。
徐景之也不介,立在思音的身後,淡聲:“初時撿你回來,便是你這什麼都無謂的眼神,什麼都不眷戀的姿態。你可知為何?”思音不語,望著那快要掉下的梅上積雪,默念:今日的雪,比往日大了許多,厚了許多。
“做殺手的,替人辦事,是很忌諱心有所戀的。而你,骨骼不錯。”
思音指著那院中唯一的一棵梅樹,道:“那,殿下砍了這棵樹罷。聽聞殿下的梅園,可比這渣樹好許多。”
“嗯,明日,本宮會親自教授你武功。”
自此,思音便總是在徐景之身側,無事時,便坐在徐景之附近,呆坐著看徐景之,徐景之不搭理她,顧自做自己的事。
忽然有一天,思音變了性子不再安靜,像隻瘋兔般在東宮搗亂,擾得雞犬不寧。徐景之好不容易抓住她,眸中盛怒。那時思音跪在徐景之腳下,膝蓋已漸漸沁出血跡。而,思音跪了多久,徐景之便在那站了多久。思音眼中依舊無謂平靜。
同思音一起訓練的其他暗衛們前來求情,但任人怎麼說,徐景之也不曾開口。許是累了,思音眨了眨眼,扯著徐景之的衣角,開口:“殿下,你這是做什麼?皇上召你進宮好幾次了。”
徐景之低頭看她,思音眯眼,看不清眼底。
“你倒是頗有心計,連本宮都差點上了你的當。”徐景之說著,眸色幽深卻平靜。
“可是,”思音抬頭,不知情緒,“殿下一直都很孤單不是嗎?我這麼鬧騰,殿下也會煩心,但就不是一個人了。因為殿下你,得管著。”徐景之錯愕,愣怔地看著腳邊的女孩,天真不曾曆經世事的眸,靜如水,卻極深。
“你這麼孤單,思音陪著你好了。”思音昏倒在徐景之腳畔,口中喃喃。
因為,思音也是一個人。
而徐景之,一直以來心就不曾波動過的人,蹲下身將那弱小的人抱起,緊摟在懷。
醒來的思音當作徐景之已默認自己的胡作非為,本就鬧騰的東宮人人苦不堪言。而這也是為何後來東宮的嬪妾沒人與思音爭寵的緣故。那時太子良娣的菜,堪比酷刑。徐景之無奈至極又沒有辦法,隻得由了陸逢歡的話,冊思音為太子良娣。雖說思音礙著身份有所收斂,但仍時而不時地折騰。
每每想起,思音嘴邊總是掛著暖暖的笑意,像是此生便此般。
青龍臥墨池的兩朵國色枯死殆盡,這後宮的名額也確定下來。虧得懷仁的牡丹,否者思音才不會選這麼漂亮的姑娘進宮。思音得意,徐景之漠不關心,倒像是思音選媳婦般。
徐景之意外地顯得非常灑脫,連封號什麼的都全交由思音完成。思音沒那耐心,想著隨便弄個算了。封妃一事敲定在即,徐景之卻突然要在宮中觀霞園辦個家宴,除了皇親貴族妃嬪家眷外,顯赫的大家族百裏氏的現任族長也會攜女參宴。
思音看著紙上百裏蓉蓉的名號,笑得意味不明。
天下誰人不知,百裏氏是個百年大家,先帝曾說,這天下間除了國姓徐,第二大姓便是這百裏了。但自從十幾年前百裏內部出現內訌,百裏族長百裏音長子全家葬身火海,百裏音自此失蹤後,由二子百裏宋元掌管家族掌印,百裏氏盡管名揚天下,卻有漸衰的態勢。這百裏蓉蓉進宮,怕是想要依靠皇家的力量吧。想要樂逍遙的思音婉言拒絕了徐景之還想讓她累的旨意,自在地看著宮人們忙前忙後,自己在一邊愜意地喝茶看書。
思音親自題了“恭候佳人”的書聯貼在寢殿,神神在在地自誇書法不錯。
宴席是在晚上,宮燈亮堂,美人好酒,觥籌交錯。思音微醺,卻仍手不離杯,一雙半合的眼打量著座上的皇親貴族,卻也同高台上的徐景之一般氣定神閑。
四處無外乎飄著的,除了胭脂酒香,便是阿諛奉承了,無多大興趣。思音開始不理解了,這吾皇是要做什麼呢。
百裏宋元坐在徐景之的右下側,而百裏蓉蓉在思音的對麵。嬌娘美態,酒香染頰,真真是吸引目光。
侍立一旁的如玉按住思音舉杯的手,跪坐一旁擔憂搖頭:“娘娘你這是做什麼?喝酒太多傷身子,以往你不是這樣的,莫不是有什麼不開心?”思音淡笑著擱下杯子,道:“無甚,覺著開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