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涼,思音煞有介事地給兩人看了茶,又叫宮女拿了花生來,像話家常一樣,說她的小時候是怎樣怎樣的乖小孩。
自小,她便跟在爺爺身邊。打記事起,爺爺疼她比其他孫輩都多。百裏家的繼承人皆由族長親自取名,複姓百裏,取單名。從她擁有百裏思這樣在家族中6特殊的名字開始,她便注定要擔上來自家族中各房的嫉恨。但凡百裏音不在身邊,族中就想盡辦法欺負她。大的,不給好臉色冷言冷語;幼的,奪人東西不相與玩。百裏思大些了,也漸漸知道了些,剛開始的委屈,憤怒都慢慢變成理解,日漸不再與人爭搶吵鬧,安安靜靜地在自家院中彈琴讀書,偶爾出院子,也是去同爺爺下幾盤棋,抑或指導下她那不大成器的琴技。
而這一切,百裏音也是看著的,記在心裏。
爺爺常說她:思思若是生在武學世家可是塊好料,偏生在我商人家裏。勉強學些大家閨秀的活,卻老不成器,實在可惜。
作為一個大家族的掌舵人,百裏音更願稱自己隻是靠買賣為生的商人。百裏音對她說,爺爺我,琴棋書畫沒哪樣不會,但天下人記住的哪是這些,唯記住百裏家,祖上就是從商,直到如今這樣輝煌。也罷也罷,那些雅致的玩意本不能拿來炫耀,爺爺我,不是照樣做得出好生意?
小小的百裏思常常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雖然嚴肅的父親總要求自己學會這樣學會那樣,有時逼得緊了,心疼孫女的百裏音便夥同也是心疼女兒的母親悄悄協助她逃課去玩,教書先生看著這"不成器"的學生想管,又沒法管,隻得默默接受那子虛烏有的失職之罪。這對"無法無天"的爺孫倆,不知害慘了多少教書先生。
爺爺偶爾會告訴她一些以往在經商途中遇到的奇聞樂事,說細長條的毒蛇可比大灰狼凶險得多嘞,總在你不經意的時候,咬你一口,求救無路。思思啊,你要離這種毒蛇遠些哦。百裏音同孫女說話總是繪聲繪色聲情並茂,仿佛言語根本不夠表達自己的感想。
百裏思那時便已經知道,自己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處在什麼樣的地位。
隻是沒想到,世人對權力的渴望竟到了幾乎瘋狂的地步,甚至,不惜殘害親人。
尚年幼的百裏思不知道,她那平時平易近人的二叔,竟籌劃了一個陰謀,一個,為奪取權位不惜殺害兄長的陰謀。
"當年百裏家死傷過百的那場大火,就是他百裏宋元放的。"此時的思音說這樣的話的時候依舊是平平淡淡的,聽不出語氣中有幾分仇恨。
毫無防備的一家人,除了被爺爺偷梁換柱救出來的百裏思,其他人無一人生還。而當天晚上,她便被秘密送往曾受百裏音恩惠的一戶農人家,那戶人家告訴她,第二天一早她的爺爺便會來接她離開。
可這一切,年幼的她直到第二天傳出百裏家族族長失蹤的消息後,她才恍惚明白,二叔殺了她的父母,使她,家破人亡。
可憐昨日的百裏思,還和爺爺拉勾,帶她去市集玩。
那戶農人的妻惋惜著念叨:好好的一大家子,怎麼變成這樣呢?說來要不是百裏先生及時逃脫,還不被那狠心的二兒子害死啊!
她五大三粗的丈夫看百裏思眼神空洞,製止婦人的繼續絮叨:"你少說兩句好!百裏先生於我們家有恩,今日他老人家不知去向,我們就好好照顧小小姐吧。唉,也是可憐,還這麼小就·····"說到此,竟有幾分哽咽。
"對對對,百裏先生把小小姐救出來費了不少功夫,估計那百裏宋元啊,是不會來找小小姐的。" 可第二日,百裏思便離開了。直到,在茫茫大雪中遇到那時還是太子的徐景之。
"我小時候蠻聽話,最聽爺爺的話了。有時候爹爹也會被爺爺罵呢,爺爺卻重未對我凶過。"思音說著,眼角泛開溫柔。徐景之看得有些癡了,喃喃:"以往隻是猜測,你與百裏家應是有什麼關係,才會每提及百裏時,反應得不尋常。盡管隱藏得極好卻被我看出了端倪。" 思音苦笑,恨極又能藏住幾分?
"幸而林叔現在瘋瘋傻傻的,不然百裏宋元早殺了他。小時林叔為照顧我也很是費心,族中仆人,也隻他待我是真心好。而這玉鐲,是爺爺交於他親手所雕,可惜林叔不識幾個字,刻的這個‘思’字,歪歪扭扭,我小時候還老是埋怨他。"思音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