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黑時,思音來到禦書房。房內已經有些暗了,卻未掌燈。思音四下瞧著,沒發現半個宮婢或是管事的太監。連徐景之也不見蹤影。這個時候的徐景之,應如往常般在看書才對。思音在房內等了一會也不見有人來,寂靜地房中似能聽到緩慢踱步地腳步聲,緩而不穩。
已是深冬,天氣特別涼,大約是房中無人的緣故,思音驚覺得格外的冷。外頭天色已經暗下來,門外遠處零零落落地掌著宮燈,緩緩接近禦書房。應是徐景之回來了。
思音一喜,起身,到門口半曲著膝,迎接那將近的光。
果真是徐景之過來了,卻是攜著皇後娘娘一起過來的。二人身後簇著浩浩蕩蕩一群人,接握著六角宮燈,明亮得很,倒是襯得她身後孤清的黑。
“妾身,恭迎陛下。”思音低頭,淡聲。徐景之如往常的說話調子,道:“思音,你來了許久了,為何不點燈呢?”
思音一愣,默默起身,看到徐景之站的地方離她有段距離,便退至一旁,不答他話。倒是百裏蓉蓉,柔弱無骨般靠著徐景之,說話也似捏了嗓音,又很有幾分氣勢道:“妹妹實在對不住,皇上今日在棲鳳宮用的晚膳,過來有些遲了,都是姐姐不好。”
嗓音看著徐景之,眼中不解。他從不到其他宮用膳的。徐景之倒是沒什麼表情,徑直進房。
“妹妹哪敢怪罪姐姐。”思音福身,懶懶扔了句話給百裏蓉蓉。
百裏蓉蓉勾唇,譏笑。
“朕有事情要和賢妃說,皇後,你先回去吧。”
百裏蓉蓉乖巧地點頭,退下之際,裝作恍然大悟道:“賢妃妹妹,今日要不是皇上提起,本宮竟不知,妹妹與我那幼時便死去的堂姐竟長得這般像。”
“什麼?!”思音忽而瞪大了雙眼,麵色慘白,看著百裏蓉蓉。百裏蓉蓉笑笑,離去。
思音呆愣著,心底反複重複著百裏蓉蓉的話,兩眼無神。徐景之走到她麵前,淡聲:“今日我去棲鳳宮,就是為了問皇後堂姐,百裏思的事。”
“百裏思。。。。。。”思音喃喃。
“思音,從前我隻是猜想的,從未確信。思音,你可知,百裏家以前的管家,現在仍住在百裏府中的,已經瘋了的林永安?”
思音茫然無措搖頭,她不想再聽他說下去。外麵的人已被全數遣走,夜色很靜。
“他並沒瘋。”徐景之緩緩說著,像同她無事時嘮叨著家常般,語氣淡,表情也淡。思音想要回去了,可徐景之就在眼前,竟讓她挪不動腳步。可她也試著平靜地等他說完,內心一片顫抖,像是撕裂。
“十四年前百裏家的大火我不知是誰所為,作為一個外人,自然也沒有興趣知道。但是,從我知道思音竟是這場陰謀的受害者,我如何不關心。”徐景之看著她,墨色眸子深不見底。
錯愕中思音抬頭,一灣溫柔似水的眸,正看著她。
“百裏思自小受盡父母和族長爺爺的寵愛,便遭來嫉妒。父母的恩怨便順便被幼小的人報複在她身上,從此,家破人亡,隱活於世。”盡管徐景之已知曉她的身份,卻是拿“百裏思”這個名字說的。
“作為一族的繼承人,百裏溫本很有能力掌管這大家族,奈何下有百裏宋元的覬覦,終一家人葬送於一場陰謀的火海。天下人皆知,百裏溫一家皆無一人幸存,連家仆,也燒得不剩。甚至是當時名震天下的百裏家族長也行蹤不知何處。”
“嗯。”思音點頭,自酌了半杯女兒紅,輕聲,“要不是爺爺,我今日,哪又能坐在這聽你重提往事。”
徐景之道:“這些,都是百裏家的那個瘋管家告訴我的,依我看,他確是瘋了,不然也不可能逃脫百裏宋元的嚴密查看而被‘感恩戴德’地養在百裏家。撬開一個尚具理智的瘋人嘴很簡單,我拿著你的玉鐲給林永安,當初隻是不確定,他的反應我便知道了。”徐景之頓了片刻,繼續說道:“一隻普通的鐲子於外人來講不過用玉的貴賤,可於一個親手在鐲子上留了印記的人來說,它幾乎是找到主人的唯一標識。”
思音抿著唇,看著徐景之手掌中靜默地躺著那隻碧綠的鐲子,心裏苦澀地漫開不知名的情緒。
每每看到鐲子內壁的小小的“思”字便會想到爺爺的失蹤,林叔為百裏家的犧牲,以及,肩負的仇恨。於是,在她還是太子良娣時便將鐲子扔給徐景之,煞有介事地說,這是她的定情信物。
沒想到今日,竟成為徐景之拆穿她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