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徐景之把政事處理完,思音便向他說了今日之事。按思音的猜想,白嚴生常年征戰在外,不說回家,就是在長京的日子也屈指可數,徐景之必然會體恤下屬,但會不會允許他歸鄉暫養,卻還是不好說。
邊關暫時是和平了,可那些個被打敗的胡人,骨子裏流著不服輸的血,哪裏肯這般就被降服。乞降,不過是養精蓄銳伺機而動。此次回京,也是徐景之念他勞苦功高,總不能呆太久。
思音雖這樣暗自琢磨了一陣,覺得白嚴生同著白鳶回去方可安心。百家那些個婦人雖未曾見過,可見白鳶的境地,也是不能當善茬。
哪想,徐景之僅思索片刻便答應了。用徐景之的話來講,保家衛國不能隻依賴一人,朕雖不濟,廣納賢才的本領還是有的。但不說其他,就白嚴生手下幾名副將就可以穩住了。且,也不能完全依賴白家不是?徐景之的話思音懂,卻對他“不濟”嗤之以鼻。他若不濟,這天下誰敢說自己是個不得了的人物?
黃昏時的初冬寂寥得很,高高的紅牆上時而飄進幾片枯黃的殘葉,搖搖晃晃的落下來,四處飄零。這處小園子格外清幽,先皇後還在世時便時而過來坐坐,對此地格外鍾愛。此時思音閑閑坐著,麵前石桌上放了個果盤,盤中擺了幾個橘子,金黃金黃的,以往一直愛看著徐景之的視線今個卻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橘子。
對麵的徐景之哭笑不得,挑了個個頭大的,剝開,遞給思音:“今日又是怎麼?不見你這麼拘泥過。”思音接過,將橘子肉表麵的那層“衣裳”給仔細撕幹淨,才捏了一瓣放嘴裏,咀嚼片刻,才笑眯眯地回徐景之的話:“剝橘子皮這事,我其實是不大樂意的,特別是這大冷天的,手上老是會沾得黏黏的,十分煩躁。有人剝,自是最好了。”徐景之瞧她一臉心滿意足的表情一笑,又無奈搖頭。
“白嚴生也老了,在戰場上的日子也是不多,是時候放他頤養天年了。”
思音頗不讚賞搖頭:“將軍雖年紀大了卻精神抖擻,鬥氣十足,你這忽然不讓他幹了怕是得吹胡子瞪眼跟你急,且邊疆那些個官職大點的副將沒哪個不是對白將軍馬首是瞻,突然換頭領恐是有些不服。”
徐景之瞧她:“我什麼時候跟你說立馬讓他釋兵權了?”
“。。。。。。”確實沒有,自己真是,吃橘子撐了亂想。思音悶聲吃橘子,思緒胡飄了一番,又想到薑言和白鳶身上。
昔日,薑言和百裏家長孫女是有門婚事的。而這百裏家的長孫女,正是思音。當初訂婚約時,二人尚是垂髫年紀,懵懂不知情,後來聽爺爺和娘親說起時也沒太多想法,隻想著要是離開父母離開爺爺他們該多傷心。因此,思音對薑言並無男女之情,薑言對她卻獨獨充滿愧疚。
雖斯人已去不用掛念,可日後身份必會曝光,到時薑言該如何自處她很是憂心。。。。。。
忽而一想,自己已有屬意之人,這麼和他一說,倒方便許多。
“你在想什麼?”
思音嚇一跳,回過神,見徐景之正皺眉看著自己,眸中卻分明含笑。忽而腦門一跳,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低頭一看,膝上的紅裳正兜著兩瓣咬的殘破的橘子。惱羞成怒的思音抬起頭瞪了眼前眉目柔和的人一眼,憤憤地把橘子撿了扔進一旁的湖中。
湖中濺起漣漪,隱約可見的魚兒蹭地一聲不見蹤影。
“先前見你走神走得厲害,像個癡傻兒一般,倒也可愛。”徐景之輕輕一笑,眼中盡是戲謔。
徐景之這一笑,思音竟恍了神。
“於是這就是陛下看笑話的原因咯?”思音挑眉看他。徐景之也看她,許久,才道:“總算見到從前那個活潑開朗的思音了。”
思音被他這麼一說,呆愣了下,忽而像是明白了般,扭頭看向湖中一池靜水,聲音輕輕地,“徐景之,謝謝你。”
徐景之已經又剝好一個橘子,遞給她。
“本就是想讓你開心罷了,你如今這樣,全是因我。”
思音非常不適應地瞪大了眼,半晌才結巴道:“皇、皇上,您這樣妾身真不習慣。。。。。。”思音不僅不習慣,還覺得十分驚悚。在她的認知裏,徐景之就是個笑麵虎,表麵上平易近人很溫柔的好看男人,真正的他,卻是個麵善心冷的薄情人。雖之前有說過想保護她之類的話,思音也醉在“溫柔鄉”中了,可今日的徐景之,卻雖一如往前笑容不會深一分亦不會淺一分總給人以疏離之感,可今日的徐景之,卻分明是發自內心的。
徐景之輕飄飄抬眼看她,不輕不重四平八穩沉著冷靜問:“之前愛妃不是一直哭鬧說喜歡朕,朕今日說了這般,愛妃應該高興才是。”
思音著實驚了一下,砸吧兩下嘴,口中尚有柑橘殘留的甜,甜中帶酸,酸中又隱隱夾雜著苦味,像是這一路走來,徐景之給她的感受。
“自、自然高興。”思音幹巴巴地回了話。
徐景之又是輕飄飄看她一眼,似心情很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