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2)

宙宇似的廬山枯嶺海慧寺別墅寂寞無聲地躺在徐徐的山風裏。從別墅裏伸出來的小路上,有幾隻山雀在悠閑地挪步覓食,就連警衛士兵走來,它們也不怯生,依舊忙著吃食,它們餓極廬山別墅區在最熱的季節整個氣氛就一個字:靜。

當然,別墅裏麵就不定然了。蔣介石仰臥在躺椅上,雙目微閉,嘴角輕抹著一縷不易覺察的愁雲。他在沉思什麼?

這已經是盧溝橋事變的第4天了。蔣還沒有完全弄清楚裕仁天皇拋到中國的這隻悶葫蘆裏到底裝的是什麼藥。毒藥?良藥?當然他相信不會是良藥,但真要他斷然結論這個島國投來的就是致於中國以死地的毒藥,他看還不好這麼武斷。毒藥也是分等次的,能把你毒得昏迷不醒,也能把你毒得半死不活,以至毒得一命嗚呼。蔣某人再糊塗也不會相信日寇能夠發善心,給中國送來友誼,可要讓他橫下一條心去和日軍決一死戰,他似乎還缺少這種快刀斬亂麻的決心。

矛盾的心態加深了他對日寇的氣恨。從仰身躺變成側臥,雙腿曲卷起來,眼仍然沒有睜開。沒有頭緒的沉思使他非常煩惱。

天氣太熱,悶得心慌,他讓服務員打開了窗子,順手拿起放在茶幾上的芭焦扇搖起來,有氣無力地搖著,搖著仿佛要把不屬於他的所有思緒一概搖走。

他的眼睛始終未睜。

陳布雷悄悄地走進來。他手裏拿著文件夾,在蔣介石身旁止步,打量著總裁。當他判斷他確實沒睡時,又往前走了一步準備說話。沒想到蔣介石搶先他一步開了口:

“布雷,有事嗎?”蔣閉著眼從走路、動作的聲響中就能辨出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這也是一種本事。陳布雷忙遞上一份電報,說:“宋哲元發來的,剛剛收到。”蔣介石忙扔掉芭焦扇,接過電報看起來,顯得有點急不可待。剛搭眼一看,他的眉毛就皺了起來。

宋哲元給蔣介石報告了目前與日軍達成“停戰協定”一事,逐一列出了所答應的日方幾項要求:同意向日軍道歉,並保證類似事件今後不再發生;宛平城內和橋頭不駐中國軍隊;取締抗日團體。等等。

蔣介石是按捺著時刻都會爆發的怒火看完電報的,他將電報向桌子上一扔,隨手抓起芭焦扇搖起來。說:

“這個宋哲元簡直昏了頭,準讓他簽訂和約的?出賣國家,他宋哲元就那麼輕而易舉地答應了!布雷,請你馬上通知日本駐華大使,任何和約,未經中央核準者,一律無效!”

蔣介石抗日的最後決心雖然一直未下定,但是從事變一開始甚至可以說從日寇的鐵蹄一踏進中國的領土起,他就明白一條:任何時候對日寇都不可失去警惕性的。為此,在事變一發生時他就特地給宋哲元發了那份要他“固守勿退”的電報。現在看來,宋哲元並沒有按照他的要求行事,起碼是領會不深,貫徹不力。

這僅僅是蔣介石的推斷而已,其實,宋哲元有他自己的思路和心跡。對於蔣的電報也許他領會得很透,不是不辦,而是時候未到;也許他壓根兒就把那份來電當成一張廢紙,不屑一顧。總之,蔣眼裏的宋,或宋眼裏的蔣,都不是隨意捏揉的玩物。

看到自己的電報像廢紙一樣被宋拋之,蔣介石很惱火,巴不得將宋哲元召喚到眼前,責問一通。轉而,他又一想,不妥。火氣再大也難以把宋哲元已經放進日軍設置的河道裏的船扳回來,現在急需要做的是設法讓他立馬刹車,不再前行,於是他把秘書叫來,說:

“布雷,馬上給宋哲元回電!”

他開始口述電文,陳布雷記錄:

“倭寇不重信義,一切條約皆不足為憑,上海(128)之戰,本於開戰前已簽和約,乃於簽字後8小時仍向我滬軍進攻。此為實際之經驗,特供參考,勿使已受欺。”

電報發出後,蔣介石沉重的思想包袱並沒有減輕,從某個意義上講,內心深處的優慮又增加了一層,和約已簽,自己又去責難宋哲元,會有什麼好結果嗎?說不定狼進了屋不消說,還給自己麵前壘起了一道高牆,求人解救的道被堵死了。

蔣某人什麼時候遇到過如此多的矛盾?他的心確確實實一刻也無法安靜下來。他總覺得自己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卻又無法做好任何一件事!

“布雷!布雷!”

剛剛發報歸來的秘書又被蔣喚到身邊曰:

“你通告他們趕快到我這兒來開會。”

“都是哪些人?”陳問。

蔣點了一串名字。

當日下午,汪精衛、程潛、陳誠等高級文武官員相聚在廬山這棟豪華的別墅裏,協商對策。會開得很短,短得有些匆忙,但極為重要。蔣介石的主持詞短到幾乎沒有一個多餘的字,他說:

“盧溝橋地區的局勢嚴峻得不容我們有絲毫的疏忽,請各位來就是要協商一個大家都必須遵循的對策。”

你一句,我一句,各有各的說法,各有各的依據,但是誰都沒有超越出蔣介石的思考範圍,他們都能揣摸到蔣的心裏去。所以很快就確定下了這樣一個方針:應戰而不求戰,作和戰兩手準備,力求局部解決,萬不得已時不惜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