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綱
【原文】
遠霧旦氛氳,單飛才可分。
孤驚宿嶼浦,羈唳下江潰。
意惑東西水,心迷四麵雲。
誰知獨辛苦,江上念離群。
【鑒賞】
板橋,地名,在今南京市西南長江邊。此詩作於何年未詳,但蕭綱被侯景立為皇帝後。形同囚犯,必無可能到板橋一遊,故此詩應是他為太子或更前時的作品。
“遠霧旦氛氳”,寫出江南特色:水鄉澤國,晨霧矇朧。氛氳,氣盛之貌。由於江中的獨鶴是在遠處,又為大霧所籠罩,故它的“單飛”,隻是勉強可以分辨出來的。“才可分”三字,強調了“遠霧”的“氛氳”,體現了詩人觀察的細致和狀物的精工。
“孤驚宿嶼浦,羈唳下江潰”,承上文“單飛”引伸展開。嶼,水中小島。浦,水邊。江潰,江邊高地。那孤獨的白鶴,對自己一晚上宿在洲畔猛吃了一驚,它不由得驚叫起來——那是失群羈處的哀唳之聲,它趕緊沿著江邊飛去——去追逐昨夜的同伴去了。“宿嶼浦”而“孤驚”,“下江潰”而“羈唳”,著意強調獨鶴孤單驚恐的神態與傷感淒涼的鳴聲,一方麵固然是重視詞藻的聯綴,另一方麵也是給詠物增添感情色彩,為下文“誰知獨辛苦,江上念離群”作氛圍上的鋪墊。
“意惑東西水,心迷四麵雲”,這二句又緊承“下江潰”。句中的“意”與“心”,為互文見義。獨鶴意欲尋覓同群,然而霧色正濃,它不覺迷惑起來—一這白茫茫的江水,該往東還是往西呢?這四周的雲霧,又該朝哪一麵去穿透呢?獨鶴孤寂傷神,心誌到了失去常態的地步。從構思的角度說,中間兩聯頗有特色:前兩句將動態感情化,後兩句將感情動態化,不僅結構搖曳多姿,而且在詩思上互相發揮,互相深化。從遣詞造句的角度說,四句皆屬對工整,其中後兩句平仄相對,大體和五言律句相似,使我們清楚地看到了從永明體向初唐五言律詩發展的軌跡,值得注意。
“誰知獨辛苦,江上念離群”,以直言表示詩意,亦為全詩的收結語。這裏使用“獨辛苦”、“離群力等字麵,依然緊扣題目”“獨鶴”。鶴喜群飛,此鶴離群,故而“獨辛苦”。此“獨辛苦”又是中間兩聯的總結。值得注意的是,作者以“誰知”二字領起“獨辛苦”與“離群”,其中顯然帶著蕭綱的主觀色彩,從字麵上看,是對“獨鶴”的同情,從更深的層次看,這中間或許還帶著蕭綱家族生活的陰影。梁武帝共有八子,八子中覬覦權力者大有人在,八子間不存戒心者亦罕見。兄弟雖多而時不免有“獨”、“離群”之歎,這或許是蕭綱內第1章心隱衷的折光反映吧詠螢
蕭綱
【原文】
本將秋草並,今與夕風輕。
騰空類星隕,拂樹若花生。
屏疑神火照,簾似夜珠明。
逢君拾光彩,不吝此身傾。
【鑒賞】
詠物詩創作在齊梁時成為風氣。詩人們不僅歌詠卉木、鳥獸、器物,還將眼光移向小小的蟲豸,詠蟬,詠蝴蝶,詠螢火。當然他們並非無所借鑒。前代作者雖然幾乎未曾寫過這樣的詩,卻寫過這樣的賦。即以詠螢而言,西晉傅鹹、潘嶽就都有《螢火賦》。蕭綱這首《詠螢》詩,有些描寫當即受到前人啟發。但是他寫得更靈動,更有意趣。
開頭兩句寫螢火的產生、出現。古代傳說夏末秋初時腐草化為螢,故雲“本將秋草並”。如今它出現在夜空,在晚風中悠悠地飄蕩。“今與夕風輕”的“輕”字用得恰當,它既是形容風,又是形容螢火。讀者閉眼一想,便似乎感到初秋微風的吹拂;又似看見暗夜中點點螢火,是那麼輕盈可喜。殘暑已經消退,清新的秋夜令人多麼適意接著的四句描繪螢火的形象。“騰空類星隕,拂樹若花生”二句寫螢火在庭院中飛舞。說它如星星隕落,已讓人感到有趣,不過這意象前人已經用過,如潘嶽《螢火賦》說:“嗜似移星之雲流。¨‘拂樹若花生”則更叫人感到詩人想象之豐富。當然,潘嶽也已曾形容道:“熠熵若丹蕊之初葩。”說螢火像初開的紅色花朵。但那還隻是靜態的比喻。蕭綱這兒用了“拂”字、“生”字,便富於動態。樹叢本是黑魑魑的一片,忽而這裏那裏閃現出光亮,似乎花兒在頃刻間開放。“拂”字表明那光亮不是靜止的,而是輕盈地流動著;那“花”也就乍明乍滅,這裏謝了那裏又開了,如同節日的焰火。多麼奇異的景象!多麼天真的意趣!“屏疑神火照,簾似夜珠明”二句寫螢火飛進了室內。詩人換了一種寫法:不說螢火如何如何,隻說他在一片漆黑中看見屏風被神奇的火光照亮,門簾似綴上了顆顆夜明的寶珠。因為閃閃爍爍,不點自亮,所以說是“神火”。詩人那種孩子般的驚喜,流露於詩句之間。
最後兩句,“逢君拾光彩,不吝此身傾。”詩人設想螢火蟲是很願意被喜愛它的人所收拾的。它說:如果您願意拾取我這發光的小蟲,那我毫不吝惜自己的微軀。以這種擬人的寫法結尾,更給全詩增添了幾分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