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看見陳塵走到何其健麵前的時候,說不清心裏是什麼滋味,想起那些年
整天挨說受罰,心裏不禁泛起一絲埋怨,恨不得這會兒王風景從天而降,把自習課時間溜到小賣店兒的人都抓住——大不了同歸於盡罷了,至少能證明當年他媽說的那句“認識尹策之前,陳塵連一次違反紀律的事兒都沒做過”,有多可笑。
何其健終於把他的舌頭從冰上拔了下來,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姿態說:“屋裏暖氣燒的太熱,出來涼快涼快,你怎麼也出來了?”
“太悶,出來打兒會球。”
我下意識地雙手插袋,把目光看向別處,假裝對他們倆的交談完全不在意,天知道如果我長得是兔子耳朵,這會兒早就伸到天上去了。
我倒是沒見過他們這麼心平氣和的對話,上高中的時候,何其健和陳塵總是明裏暗裏的叫著勁,除了打比賽的時候是一致對外,其他時間見麵就是掐,偏偏越是這樣,兩人越要狹路相逢,誰也不肯放過一次針鋒相對的機會,我一直覺得這兩人很多時候都特別無聊,卻不知道這會兒他們關係還挺融洽的。
何其健一聽說打球,立馬來了精神,馬上接口道:“我也去”,一邊說一邊拽著我就要走。
陳塵的目光也跟著移到了我的身上,這麼多天他不曾看我一眼,我一直在內心深處自憐自艾,此刻他漫不經心的掃了我一眼,我卻忽然感覺氣都不大會喘了,好像自己一直在穿著隱身衣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而隱身衣突然失效了一樣。
我使勁要掙脫何其健的魔爪,尷尬的說:“我又不會打球,你們去吧。”
“我上回怎麼教你的,去加油啊”何其健不肯鬆開我的衣袖,扭著大胯,尖著嗓子喊:“何其健,我愛你,何其健,我愛你……”一邊喊一邊還用眼神鼓勵我跟他學,這情形我實在下不去眼,隻好忍著惡心把臉別向另一邊。
轉過頭的時候,發現一個黝黑粗壯的身影正朝我們這邊挺進,那人伸頸探頭,雙手倒背,步伐孔武有力,兩眼炯炯發光,好似發現了耗子的老貓,勝券在握卻又不急於發力,我心想這回好,王風景沒來,倒把張大喇叭盼來了。
張大喇叭是我們學校的教導主任,王風景隻是管我們一個年級的紀律,而張大喇叭則是統領全校的總鏢把子,這個人真名叫什麼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能以獨特的個人能力名垂我校校史,比二中門口的地標性建築更能代表我校靈魂,二中學生要說起母校,別的可能聊不到一塊去,但是提起張大喇叭那絕對是人人有槽可吐。
張大喇叭人如其名,最大的特點就是嗓門大,我上初中那會兒,張大喇叭正值壯年,分泌旺,底氣足,喊起話來氣韻悠長振聾發聵,校園裏每天都會回蕩著他的洪鍾巨響。
人都喜歡發揮特長,張大喇叭最喜歡幹的事兒就是訓話,特別是每天做完課間操後,張大喇叭總會滿含激情的躍上領操台,一手叉腰一手持擴音器,不厭其煩的強調學校紀律,辱罵不良少年,為了有的放矢,他還常常要拎出兩個反麵典型陪他上台,以便殺一儆百,罵雞給猴看。
我永遠記得,有一天他在領操台上臭罵有些學生勾三搭四著裝暴露不想學好就趕緊滾……罵到興起手中的大喇叭忽然沒電了,我們都鬆了口氣,想喇叭都壞了還訓個屁,趕緊讓我們回教室吧,結果令全校上千名師生驚呆的一幕發生了,在張大喇叭對著大喇叭“噗、噗、噗”連噴數口,仍然沒能讓大喇叭起死回生之後,他從容扔掉手中工具,氣沉丹田再噴薄而出,輕鬆而自然的接上了他剛才沒有說完的話,那聲音洪亮異常,字字入耳,聲波直接攻擊到最後一排。我們終於知道,張大喇叭平時手持大喇叭喊話,那隻是謙虛謹慎,原來丫徒嘴就能喊到200分貝。張大喇叭從此一戰成名,大喇叭的江湖名號也徹底坐穩。
記憶如潮水般湧進腦海,我看見張大喇叭的目光已經鎖定我們三個,想來今日終難善罷甘休,我歎了口氣,想反正逃不過,幹脆聽從命運安排。
何其健那個沒眼色兒的東西,還在那傻鬧,卻不知危險已經悄悄降臨,他還在拽我往球場那邊走,我隨他拽去也不反抗,心想反正也走不了多遠。
果然,我們拉拉扯扯的才移動了幾十米,身後就傳來了辨識度極高的一聲呼喝:“站住!”
“我草”何其健小聲叨咕了一句,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遭遇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