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調走入非洲 李笠
(星期一,內羅畢)
帶電的鐵絲網帶電的鐵絲網帶電的鐵絲網帶電的鐵絲網
一個看守或兩個
帶電的鐵絲網帶電的鐵絲網帶電的鐵絲網帶電的鐵絲網
一個看守或兩個
帶電的鐵絲網牆別墅遊泳池椰子樹芒果樹草坪雕塑鮮花
一個女傭。她是黑人,石油般黑,她在洗碗……
主人歐洲女人躺在吊床上看書。殖民主義曆史或非洲史
帶電的鐵絲網帶電的鐵絲網帶電的鐵絲網帶電的鐵絲網
帶電的鐵絲網新建的銀行餐廳寫字樓會所商業中心……
遠處,不到一公裏的地方,一座住著兩百萬人的貧民窟
土牆鐵皮木板。牛吃著垃圾叫喊。一個婦女站在垃圾旁
撥打著手機,一個少女站在垃圾旁撥打著手機
真理:沒有手機,日子就流產
帶電的鐵絲網帶電的鐵絲網帶電的鐵絲網帶電的鐵絲網
帶電的鐵絲網……路邊,幹燥的紅土上,一個蹲坐的
老婦,她烤著玉米。天空翻弄著黃金
她坐著。她展示灰燼的耐心
她長得像昆明一個我見過的保姆。都是高原,都在海拔
一千八百米。她啃著玉米,烤黑的玉米,她那唯一的生活
她坐著,盯視時而喧囂時而空寂的大街,坑窪的街上
那些為省車費走一小時路上班的人群
她坐著,平靜,像亞洲廟裏的禪意,
她看見我時微笑。哦,謙卑的語言。我母親受氣時的表情
(星期二,迷失)
迷途時找到的酒吧。為孤獨安裝的電視。足球在飛
牆角的瀑布用潺潺的響聲牽來幽暗的竹林
你在山裏。獨處。一杯酒喝著牆外行人一天的工資
桃花源洞開:一打非洲麵具,或西部雲南
人是錯亂的幻影,被夢編導:啤酒泡沫
浮出多情的傍晚的海灘,巴黎多恨的酒吧
內羅畢,我一定是那個抽雪茄的印度男人
電影裏的幽會。一個裸胸的混血女人甩著臀部走來
(星期三。途中)
新修的公路。金字塔形的白色拱門
刻著血色的China,Kenya兩字。中間:一顆拍翅的心
路被路邊的一個旅遊紀念品商店卡住。被
非洲的動物卡住。
我女兒買了一頭一尺高的木頭長頸鹿
他要了四十美元。“不貴!不貴!”他笑著說
公路插入雲堆。一個被包裹拖成驢子的人
泊在牆上可口可樂的字裏,被小汽車濺起的塵土吞沒
遠處:度假村酒店。十幾個中國遊客
把小賣部裏的東西清掃一空,像象群待過的樹林
(星期四,莎瓦納)
一堆白骨。它和獅子的距離,是貧民窟
和別墅的距離。刺鼻的惡臭
浮出黑壓壓的移動,傍晚收工時的中國的民工
裸著的肋骨。細看
才認出是一頭水牛,叮滿了蒼蠅,這最後的食客
獅子早已吃飽。禿鷹也是。殺戮
發生在夜間,夢瘋長的時辰
但現在是早晨,霞光飛舞,獅子
如醉臥盛世的皇帝
等待被睡夢寬恕的敬畏——遊客的驚喜
從八方湧來。太陽為強者升起。獅子在閃爍!
(星期五,蒙巴莎,海邊)
1
一截兩百米長的私人海灘
一棟裝鐵門的海邊別墅
一個可以遊自由泳的遊泳池
一條狂吠的狗,保安的狗
一棵三個人才能抱住的樹
一張能夠容納兩人的吊床
你獨自在上麵坐著。風
把你吹成蝴蝶,又將你
吹向南亞,吹向古巴,無處
風中祖國沒有意義。風
把你吹到天上。銀河如此
孤單,圍著你,像水泡糾纏泳姿
2
穿著條遊泳褲。一天。詩
在此地。不需要詩。不再
需要什麼。語言澄澈,具體——
名詞是海,動詞是溫熱
的風。形容詞……不需要
形容詞,玫瑰或丁香的
清香。也不需要助詞,虛詞
你走著,一首血肉之詩
走著。你是亞當或夏娃。肉身
這無邊的宇宙,不再是
敵人,所有動作都是瑜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