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鳥兒們從宕溝遠飛(2 / 3)

麻雀不見了,一隻都沒遇見。兔子呢,兔子跑到哪兒去了?我失落地坐在耕熟的土地上,滿腹的惆悵將我撂倒,我感覺自己沒有氣力,這片鶯歌燕舞的山野忽然間沉寂了,蕭條了,不聞鳥語,沒有蟲鳴,失去鳥兒歡歌的山林,是多麼可怕和空虛!

父親埋怨我多疑,他說,你想想,莊稼一茬茬出苗,拔節,揚花,抽穗,要噴多少次農藥,許多人嫌苦嫌累都不進地拔草了,直接噴除草劑,還有人覺得把農藥噴重一點莊稼能長壯實,也好管護。麻雀,兔子,它們能不出走嗎?

我恍然大悟,農業經營的變化,決定了麻雀的出路和命運,在求生的逼迫下,它們無奈的選擇,隻得紛紛逃遁,舉家遷徙。

我深深地迷惘,父親見我無精打采,勸我,瞎想啥哩,自然有自然的定數。看吧,我滿地撒的麥子,本該三步撒一把,十步中我撒了四把,多撒的那一把,就是留給鳥兒的。

後來離開村莊去省城讀書。在五泉山公園,在校園湖畔,林蔭道中,麻雀歡聚枝頭,翩翩高歌,我望著那些麻雀,端詳它們,凝視它們,這是不是故鄉飛來的麻雀呢?我從內心裏問自己。

閑暇時思鄉,我喜歡一個人去聽麻雀的歌會。圖書館門前的林子裏,國槐樹上,灌木叢中,一些麻雀兒,一動不動地安坐在枝頭,慵懶地望著我;一些麻雀兒,在草坪上覓食,不慌不忙地找蟲子;一些麻雀兒,棲在道上,我走近它,甚至嗬斥驚嚇它,它或者回一下頭,或者連頭也不回。難道這麻雀,融入城市的環境,少了在山野田地間的追逐,沒了與其他鳥兒的競爭,隻因為經見得多了廣了便學會不屑一顧,增進了膽識,還是它們進城後不善飛行的習慣養胖了身軀,退化了本性,而變得遲鈍,木訥?

曾在鄉村群居生存的麻雀進城了,而在城市住慣了的人們卻眷念起鄉村來。

我想,麻雀是不是失去了想飛的心?而人是否也受不住浮躁市井的困擾了?

老鴰

村莊池塘的後溝裏,有滿林子老鴰。老鴰就是烏鴉,傳說是知恩反哺有靈性的鳥兒。但在村莊裏,民俗認為它是會預言的凶鳥,它嘶啞的叫聲,預示著悲戚、死亡和厄運的來臨。這讓烏鴉的一生,背上了巫性的、能帶走人靈魂的黑鍋。

我在課堂上學到烏鴉喝水後,才開始留意觀察探究這聰明的烏鴉。

村莊的人覺得我好生奇怪。那些倒黴的烏鴉,有什麼好看的。可我就是願意看它吃什麼蟲子,喝哪兒的水,晚上住在哪兒,習慣在什麼時候棲在哪兒歌唱?我都做過仔細的觀察。

我弄清烏鴉的底細,是想告訴村莊裏那些誤識烏鴉的人們:烏鴉不是凶鳥。我想給烏鴉以清白,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要推翻世俗觀念還一種鳥以清白,豈不顯得十分狂妄和可笑?

可我寧願傻,也要走到那條確實有些陰森森的山溝去,找尋那些終年不離開家園的烏鴉。它們坐在桐樹、槐樹和白楊樹的枝杈間,沉默寡言,似乎更多的時候在睡覺。當我發現這些時,我不明白一種不愛說話的鳥,為什麼一旦說話,就會被村莊裏人認為將要發生不幸的事呢?它的歌唱為什麼會變成一種凶兆?

我一次次坐在烏鴉棲居的小樹林裏,躺在山坡上靜觀它,但烏鴉好像根本看不見我,不知道我,或無視我的存在。它們從一個枝頭飛到另一個枝頭,一坐就是大半天。它們對著太陽鴉鴉地叫兩聲,叫完倒頭就睡。

我佩服烏鴉的功夫,睡在樹梢,都不會掉到山穀裏去。我最感動就是那些小小的烏鴉,飛到很遠的山穀,銜來泥巴、草棍和樹葉,給母親築巢,它們將食物帶回來,獻給母親。

一個傍晚,人們剛剛鎖上門閂,上炕睡覺。烏鴉從那條溝裏飛出,盤旋在村莊上空幹叫,村莊一下不安了,都跑出門去看烏鴉在誰家上空叫。人們也由此做出各種假設,預言著誰家的老人快不行了,誰家又要遭病受災了……事實是烏鴉叫過了好多天,村莊裏竟無常地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