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碧興心不在焉地坐在班主任梁老師家的客廳裏聽梁老師講著課,和他一起的還有兩個男生,一個女生,見兩個男同學一邊打嗬欠一邊睡眼朦朧,女同學埋著頭在桌子下玩指甲,蒲碧興也慢慢把心思飄到了遠方。曾幾何時,他也淪為了老師,同學眼中必須要靠補課才能跟上學習進度的差生,明明從小學到初中都品學兼優一直是班長且身受老師喜愛,同學崇拜啊,是什麼時候開始對學習不感興趣的呢?啊,想起來了,就是剛進高中那一年。一直在貧困山村長大的他一進入這座有著悠久曆史的縣城就被它的繁華迷了眼,這座縣城的人們穿的衣服沒有一個補丁,衣服上有補丁的會被別人瞧不起;這座縣城的人們頓頓可吃上肉包子,油條和新鮮豬肉,而在他家裏被當作主食的玉米糊是拿來喂豬的;這座縣城裏,有些家庭一頓飯都要花去幾十元,而他一個月的生活費僅有二十幾元.一開始,他克製著自己不去羨慕那些穿戴漂亮頓頓都可吃肉的同學,可是開學半學期後的期中考試成績徹底打垮了他的自信,他唯一可以讓別人羨慕的第一名也被別人占了,吃穿用度他比不上人家,連成績也比不上人家了嗎?一學期下來,他才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學習刻苦,但別人比他更刻苦,班上的同學來自廣元的各個鄉鎮,那麼多優秀的同學集中在一起,又迫於生活方麵的壓力,不久,隻在當地小鄉鎮出色的他自然而然淪為了別人的襯托。當自卑壓倒心裏的驕傲,當心裏的防守底線徹底潰敗之後,蒲碧興終於破罐子破摔了,他漸漸和班上那些被家裏人送進學校隻為混個文憑的小混混混在了一起。那些小混混中有的人家裏很有錢,有的人和他一樣家裏緊的偶爾開不了鍋,他和小混混們一起逃課,一起打架,一起逛錄像廳,一起騙家裏和同學的錢不是沒有想過要洗心革麵好好學習,可心裏的那股鬱氣總讓他在深夜裏暗恨地咬破嘴唇,為什麼他的父母不是當官的,不能給他一個高貴的身份和優越的家庭環境?為什麼他的家人都那麼笨,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考上大學將來好養他們?為什麼世界上那麼多不公平,為什麼不是所有人都富有或是所有人都貧困.越來越多的不滿和疑問讓他越來越不能自製,最後泥足深陷再也拔不出來。“蒲碧興,認真聽課!“梁老師嚴厲的聲音喚回了蒲碧興快要遊到天外的神智,抬頭和梁老師嚴厲,無奈,可惜的眼神對上,他又輕輕垂下了頭,還有一年就高考了,現在補課又有什麼用呢?蒲碧興的心裏劃過一道輕輕的刺痛。早上的課終於在蒲碧興快睡著的時候結束了,梁老師收起講義對幾個瞬間變得神采奕奕的學生道:“我去買些菜和水果回來,你們先拿茶幾上的蘋果吃著休息一下,等我買完菜回來就接著上課。“梁老師的老伴去成都看望懷孕的女兒,所以買菜,做飯,打掃一類的事隻能他自己動手。“梁老師,我陪您一起去。“蒲碧興收好課本去廚房拿菜籃子。看著挎著菜籃子一臉沉默的蒲碧興,梁老師的眼裏再次閃過惋惜。蒲碧興這孩子是個上大學的好苗子,人聰明又勤奮,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的心思已不在課業上,找他談過多次卻一如既往,無奈之下隻得幫他補補課,望他能主動努力一下考個大學,這樣也不枉他花費三年時間讀高中啊。帶著怒火來算賬的袁書芳三人和挎著菜籃子的蒲碧興在梁老師的住宿樓下碰上了。兩方人表情各自不同,袁書芳一方是橫眉冷對,眼神淩厲,蒲碧興一方是震驚,好奇和一點點的心虛。置身事外的梁老師打破了沉默:“蒲碧興,你們認識?“蒲碧興抿了下唇,“嗯,他們一個是我四弟蒲碧海,一個是我五弟蒲碧斌,還有一個是我的外甥女圓圓。““你們是來看望哥哥?“看著袁書芳幾人,梁老師嚴厲的表情柔和了兩分,“蒲碧興,帶你的弟弟,外甥女上樓去坐,我去買菜。“拿過蒲碧興手裏的菜籃子,梁老師輕輕推了推蒲碧興,這幾個孩子的臉色.算了,讓他們自己解決吧。“蒲碧興,領他們上去玩,中午留下來吃飯。““老師,不用了,他們一會兒就會離開。“蒲碧興跟在梁老師身後小步移動著。看著躲躲閃閃的蒲碧興,袁書芳有種她的哮喘病又犯了的感覺.胸悶得喘不過氣,嘁,都到這種時候了難道還想逃避嗎?梁老師善解人意地把蒲碧興往蒲碧海這邊推了一把:“你家裏人難得來看你,你陪他們轉轉。“梁老師挎著菜籃子走了。袁書芳和蒲碧海惡狠狠瞪著蒲碧興,那眼裏的怒氣隨時都可能破閘而出;蒲碧興眼神閃閃地想裝無事樣,但在袁書芳,蒲碧海憤怒的眼神下裝的不成功,不一會兒神情就變得局促無比;蒲碧斌看看袁書芳,蒲碧海,再看看蒲碧興,爾後緊緊閉著嘴巴低頭數地上的螞蟻。比起多活了二十多年的袁書芳,和說話一向隻說重點的蒲碧海,心虛的蒲碧興自然要沉不住氣些,“你們怎麼來了?“袁書芳勾起唇角,笑容燦爛,“四舅舅今年也要到這兒來讀高中了,所以我們先來熟悉環境順便看看三舅舅。不過,我們倒是沒想到.“袁書芳隱下的話讓蒲碧興眼裏的心虛更加明顯,“沒想到什麼?“袁書芳臉上的笑容擴大,“沒想到三舅舅是這麼補課的啊,真是厲害,居然能讓老師給你開小灶,我聽你們學校的老師說你還有另外幾個同學特別受老師關照呢。希望四舅舅將來也能遇到這麼好心,認真,負責的老師。“蒲碧興的臉“唰“的一下漲紅,略帶羞惱的雙眼直直射向袁書芳:“圓圓,你來廣元你媽知道嗎?這麼小就到處亂跑當心被人販子拐跑了。“圓圓的話一字一句都沒有特別的意思,可是連在一起卻讓他聽得特別難受,才五歲的小孩子都會說諷刺的話了嗎?這種把戲.袁書芳又是一笑,“三舅舅放心,我來廣元是我媽媽允許的,媽媽從來沒教過我撒謊,所以我不會撒謊。“袁書芳意有所指。撒謊?蒲碧興低下頭不敢看弟弟和外甥女清澈的眼睛。袁書芳冷笑了一下,哼,還會不好意思嗎?她以為能做出這些事的人臉皮早就該城牆那麼厚了。沉默了一下,蒲碧海突然開口問道:“三哥,為什麼要騙我們?你補課不交錢,生活費也沒說你的那麼高,為什麼要騙我們?“蒲碧興倔強地抿著唇,不說話。“三哥,你說啊,為什麼要騙我們?“蒲碧海陡然提高聲音,“你不知道媽他們每天起早貪黑的有多辛苦嗎?大哥去二郎廟賣草藥,幾頓不吃飯就是為了省下那麼點點錢給老五交學費;二哥天天不顧二嫂的小話把自己省出來的錢給你當生活費;為了我們幾個,二姐從沒讓圓圓和鈴鈴穿過一件買來的漂亮衣服;還有媽,她辛辛苦苦把我們幾姊妹盤大,你就是這麼回報她的嗎?三哥,你對得起你自己的良心嗎?你知道媽他們要是知道你騙了他們,他們有多傷心嗎?“蒲碧海說著說著哭了起來,“三哥啊,從小到大,我們村的人哪個不誇獎你,我一直都好喜歡你,可是,你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三哥,四哥,你們不要打架。“蒲碧斌怯怯地瞅瞅兩人,擔憂和害怕都寫在了眼裏。袁書芳抱著雙手仍舊冷冷盯著緩緩落淚的蒲碧興,她恨這個人,所以她不會為他感到可惜,不會為他掉淚。為他哭?那是浪費眼淚!兩手快速地抹去淚水,蒲碧興帶著沙啞的聲音低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