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謙將裘衣罩在花赫身上,讓她倚在自己懷裏,給她擦著眼淚,任她給自己擦著唇邊血。
二人都心有所屬,又有兄妹之名,所以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隻是苦了匆匆趕來,想向符謙問個清楚的望樓,遠遠的,那二人清影成雙,她終究站在他們兄妹之外。
望樓轉過身,藍紫裙擺掃過未踏下的台階,無論是符年與符花赫,還是符謙與符花赫,中間都不會留給她望樓一個位置。
上輩子莫不是欠她符花赫的?
又回頭看了一眼,合眸轉身,欠了的,我還就是了。
斂衣走向來處,隻不過。。。。。。來世,莫複相見。
“二哥,我會被望樓恨死的。”符花赫被符謙壓著,起不來身。
符謙苦笑,“長痛不如短痛,你這個做妹妹的理應為哥哥我分憂不是嗎?”扶著她坐了起來。
“嗯?”符花赫理了理衣服,站起身,“早一天知道不是早一天痛嗎。”
符謙把那塊和著血淚的雪踩了又踩,“她會忘記的。”
“或許吧。”符花赫絞著頭發,擠出多餘的水來,不經意地問,“說說吧,瞞了我多少事。”
符謙想了想,還真不少,招呼符花赫坐下,重新溫了壺酒。
“從你第一次和池裕同床開始,大哥的舊部就開始鬧了。”
符花赫撇他一眼,沒追究他的用詞,斟了一杯酒,遞給他,“鬧?怎麼鬧?”
“堵著營地的門口,舉著大哥的牌位喊,非要鬧騰去找那什麼齊念。”
從杯盞間抬頭,看著略顯僵硬的符花赫,慢悠悠道,“花赫,你若真這麼在意往日的事,還是別去什麼京都了。”
符花赫品著指間的酒,“我不後悔。”
“不後悔最好。”符謙執著剩下的半杯酒和她碰杯,“否則。。。。。。”一飲而盡,“那群人的舌頭能壓死你。”
不等她消化方才的話,接著道,“這一路當然不止他們,還有池家旁支,西北年軍,齊妃勢力,江湖上雞鳴狗盜之輩,等等,不過最麻煩的是,被他們看成刀子的符年舊部。”
“齊妃?”符花赫在腦中過濾了一遍這些人的利益關係,“跟她有什麼關係?”
”齊妃本名齊憐,乃東涼的長公主,也就是,齊念的姐姐。”符謙又端起一杯,“話說,我有耳聞,齊念打算娶你做妻。”
又是他。。。。。。
符花赫頭疼,陰魂不散,上輩子是欠了他多少錢呢。
她問,“你這從哪得到的消息?靠譜嗎,別是哪個長舌的編排我吧?”
“嗯”,符謙想了想應著,“確實挺長舌的,是西皇告訴我的,他也覺得齊念這事幹的挺無聊,所以,他抓緊把你給許了。”
“噗!”符花赫噴得滿地,咳嗽聲傳出去好遠,“咳咳咳,他怎麼會告訴你這些?”
“我快死了。”符謙笑,“多知道一些利害,就可以多為他做一些事。當今聖上可是個愛玩的老頭啊。”
“他允了你什麼?你舍得符家軍?”符花赫有些微醺,話也多了起來。
“望樓百畝良園的嫁妝,你十八萬西北軍的娘家,京城外大哥和你的墓,我符家的平反,我遠派的官職。”
“遠派?”符花赫一把抓住他,“其他的我懂,遠派什麼意思,你去哪?”
“代天子至民間,體察民情唄。”符謙仰躺進藤椅中,兩頰暈紅。
“死了哪?”
“死了就死了唄。”
“我們還有個衣冠塚呢!”符花赫得意自杯間看他。
符謙歪頭,“那要不。。。。。我也立一個再走?”
符花赫賞他一個白眼,“話說,大哥的舊部真那麼恨我麼?”
”都讓你殺光了,我怎麼知道。”
“哦,那樣也好。” 搖搖行複止,載著兩個半夜宿酒,得傷寒的酒鬼,送嫁的隊伍再次開拔。
符花赫喝完碗中的藥,賴在符謙的車裏不走。
符謙嘲笑她,“知道錯了就去道歉,躲在娘家算什麼本事。”
符花赫盯著車廂頂,“你好,你去啊,順帶把望樓的親事談了。”
符謙不語。
馬車軲轆碾著地麵的冰殼,不時有破碎的聲音傳來,夾雜著符燁的歎氣聲。
他換回了男裝,一路走來發現山水也不錯,除了自家二哥和四姐偷偷摸摸躲在車裏,外麵的望樓和池裕都快望斷了那薄薄地一層簾子。
駕,催著馬,快步向前,他可是無辜的,誰知道前日那一個晚上出了什麼事,一醒來,這倆人在小院中燒得昏迷不醒,另外兩人有心過來攙扶,卻都一副含恨的模樣,居然大步走開了。
到底男女不便,晚上符謙趕不走符花赫,自己收拾衣物,和符燁擠在了一起“好餓。。。。。。”符花赫已經降低了最低的生存標準,酒水沒人送來,她就不沾,卻也不會餓死,隻是無意義的呻吟。
“唰”,簾子被撩開,陽光照在符花赫的臉上,刺得她一閉眼。
池裕悶聲,“下來。”
符花赫看清來人,覺得還是有幾分尷尬,訕訕道,“不必,我在這裏,哎?”
一陣天旋地轉,到了池裕懷裏,見他臉色陰沉,她不知說什麼好。
說起來,這二人還真沒有什麼共同的話題。若強求,那就是全被當作男子養起來,談女人行麼?好吧,柳閣的紅牌比符花赫懂得多多了。
這樣的兩人在一起,才叫不合適。
於是,秉著少說少錯的原則,符花赫沉默。
池裕看著懷裏的女子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一下就氣樂了,怎麼弄的他逼良為娼似的。
“你這麼怕我?”池裕踱步緩行,拉長這一段路,增加著對符花赫的內心折磨。
“額,也不是,我不會說話,怕惹你生氣。”符花赫老實道。
池裕笑,“你也知道我生氣?那為什麼還氣我?”
符花赫無奈,“我原也不知道男人會這麼愛生氣。”
池裕咬牙,“又是和符年比?”
“你看,你又生氣了!”符花赫抬眼皮,看著他皺緊的眉頭說,“難得長了幅好皮相,偏偏讓你日夜這麼糟蹋。”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你的那些兄弟受得了你?”池裕奇怪,這麼個不討喜的女人,齊念那家夥怎麼下得了嘴。
“受得了受不了都要受著。”符花赫帶著得意的語氣,懶洋洋地說,“誰讓我官比他們大。”
“哦,原來如此。”池裕想了想,“那,夫人,你看你還未與我成親,算得上一個百姓,而我是不久前才獲封的安祈侯,你看,可否說些好聽的與我?”
符花赫沉默片刻,覺得這張臉自從認識了池裕後,被磨得薄了不少,閉了閉眼,她視死如歸,“什麼叫好聽的?”
“你叫兩聲來聽聽。”池裕一口白牙笑得欠打。
事實證明,女子還是練得牙尖嘴利些好,因為,如果連這樣你都不能勝過你夫君,那你基本就沒有翻身的餘地了。
符花赫一下午被池裕折騰的身心俱疲,池裕美其名曰,成親前的調教。
符花赫總覺得自己嫁給池裕,委屈了他,所以一向遇事退讓三分。 池裕本想就那一晚上自己過於激進的事道歉,見她放軟的態度,男人的劣根性上來,指使她做這做那,轉眼把初衷忘在腦後。
“我想吃那魚。”池裕半披著外袍斜斜坐在凳子上,張口對著正在給他剝蝦的符花赫道。
“魚?”
符花赫看向相距自己甚遠,在曆延眼前的清蒸魚,撒著青蔥,熱氣騰騰,讓人看了確實食欲大增。
抬手將自己身前的糖醋排骨和那碟子魚端起來,想換一換菜,池裕出聲,“那個我也吃。”
“再換一個,肘子我也吃。”曆延伸出去的筷子還未挨到東坡肘子,就見符花赫不自然的笑了笑,又放回了原處。
“換一個,小籠包我也吃。”坐在曆延身邊的池夕伸手快,在碟子未拿回去之前搶了三個,麵不改色的分了兩個給身邊的望樓。
望樓看了看身邊的符燁,咬下了來之不易的一口包子。
“再換。。。。。。”
東邊滿漢西邊齋,美了坐在池裕不遠處的七曳和符謙,吃的不緊不慢,不亦樂乎。
曆延拍桌子,一桌人看過來,他咬牙切齒,“毒玉,你大病未愈,不宜沾油腥。”
“沒事,我是看我家娘子和小舅子太瘦了,讓他們補補。”池裕一臉肅然,鼓鼓的嘴裏含著,符花赫用百煉鎖魂槍的功夫挑過的魚肉,鮮嫩多汁。
“吃飯時別說話,容易嗆到。”符花赫喂給他一隻蝦,池裕張嘴接過。
不留神舔過她的指尖,符花赫險些沒拿住,池裕光顧著和曆延鬥嘴,沒注意到。
嚼了嚼,池裕覺得那股子腥味不見了,細細品嚐,原來是腥線被挑了。
再看向坐在那裏挽著男裝寬袖的符花赫,心裏不知怎麼,驀地陷了一角。
有她這麼個不識後苑事的女子,是他池裕的福氣。
符花赫見他愣愣看著某處,不知在想什麼,順著看過去,原來是方才被挪走的魚湯。
這麼大,這回不用端了吧。符花赫暗自慶幸,拿了碗,盛了湯放在他麵前。
“趁熱,喝一些。”放軟的嗓音,配著池裕看向她的眼神。
符謙扶額,這才幾天,就眼裏沒旁人了,女大不中留啊。
池夕也盛了一碗放在望樓麵前,望樓低聲問,“你不喝?”
池夕答,“沒碗了。”
桌子上擺著大大小小的碗,都是被符花赫拿來給池裕盛各種菜了,甚至連醋碟都放上了一口一個的小點心。
所以說,比手快,誰比得過池家這倆兄弟。
要不然符花赫和望樓小時候挨餓呢,手太慢。
曆延怒,剛要掀桌子,麵前出現了一大盆魚湯,卻是阿桑都給端過來了。
曆延老老實實坐下,拿著湯勺一口口喝起來。
符燁哀歎,“孤家寡人啊,沒人疼啊。”
七曳不理他,徑自一口一個點心吃得歡快。
二人回到房裏,符花赫為池裕換藥。
傷在左肩,透心而過,前後都需要換藥包紮。
“你命真大,這麼重的傷勢居然沒死。”符花赫深知這種傷勢拔箭時凶險,上藥時越是拖延,越是讓人疼痛難忍,所以就著說話轉移他的注意,說出心中的疑問。
池裕笑而不語。
白布一圈圈的繞過胸前,從腋下穿回,接著問,“對了,你那日吹笛是做什麼用?”
“類似一種蠱術,能加快人體本身攜帶的沉睡的蠱蟲蘇醒。”
“蠱蟲?人本身還有?”
“那是自,嗯!我說娘子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池裕被她用布勒得一陣巨痛。
“長痛不如短痛,我二哥說的,你不是挺信他的嗎?”符花赫心中總是出了一口他們瞞著她關於符年舊部的惡氣。
“最毒婦人心。”池裕查看包好的傷口,歎了口氣,“你也不能怪你二哥,他也不容易。”
符花赫舉著茶杯,坐在那裏,雖是便裝的樣子,卻有一股讓人心底發寒的氣勢,斜著瞥了瞥池裕,沒接話。
池裕拿出件新的裏衣,毫不在意的當著她麵換上了。
符花赫跟紈絝子弟看樓中女子一樣的眼神讓池裕哭笑不得,怎麼他們的關係總是顛倒著的呐?
符花赫沒有身為女子的自覺,茶香撲鼻,她覺得池裕委實像一塊糖糕。
“花赫。”池裕披上外衣坐在了符花赫的對麵,啟唇,“你考慮過我們成親的事嗎?”
符花赫帶著一副莫名奇妙的表情看他,“成親?咱們成親的事不是都定下來了嗎?”
“你試過嫁衣了?”池裕試探著問,“可還合身?”
“沒有。”符花赫想了想,望樓應該不會弄錯尺寸,“怎麼?”
“反正咱們現在也沒事,要不然,你去試試?”
符花赫把杯子砰的放在桌子上,“有話直說。”
“好吧,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池裕慢騰騰的站起來,挪步到床邊,坐下,“你沒發現咱們比往日趕路快了許多嗎?”
“沒有了傷患,很正常。”符花赫看著他,“你要是再不說,別奢望我會配合你。”
“是這麼回事。”池裕清了清嗓子,“計劃有變,若沒意外,咱們,兩日後成親。”
符花赫眨了眨眼,半天才反應過來,默默的扶額。
池裕看著又說,“你若是現在覺得不合適,還可以改改,你看?”
“改日期?”
“改嫁衣。”
懶得理他,符花赫轉身出去,留下了記性不好的某人在屋裏無辜想,我也不是故意的。誰讓他在她麵前總忘事,總是出意外。
他在這屋裏,滿腦子的風花雪月,符花赫在去找池夕望樓的路上,辣手摧花,所過之處,滿園狼藉。
萬發緣生,皆析緣分。
“你們這辦的是什麼事!”望樓指著桌子上的兩套鳳冠霞帔,對池夕喊道。
符謙懶洋洋,“花赫心裏也沒他,他娶上個幾房也沒什麼大礙。”
池夕不語,隻是伸手拽著望樓,不讓她試圖毀了其中一套偏小的衣飾。
曆延在一邊喝茶,一邊笑道,“望樓,你發這麼大的脾氣幹嘛?又不是池夕張羅著娶二房,你放心吧,池夕這個死心眼不會娶第二個給你放家裏的,池家有規矩擺著哪!他身為下一代家主。。。。。。”
“放屁!”望樓終於一腳踹翻了那張桌子,“那他池裕又憑什麼娶!還娶個兩情相悅的平妻,他池毓卿好大的口氣!真當我望樓死了嗎!”
曆延臉色冷了下來,冷哼一聲,“你最多算個親近的家奴,你死不死,池裕他這門親都娶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