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威威皇城琉璃瓦(1 / 3)

王瓔琅在黑暗中被人牽引著走,七拐八拐,換了兩次火把,眼前才豁然開朗。

待眼睛適應了月下的微光,她方見到那禮佛誦經的林夫人,一時也不知道怎麼開口。

林夫人這人,自麵上是看不出什麼的,不光是性子,也包括年歲。

如此,才能做到了掌權人的位子。

魎聲低語,“夫人,人已經到了。”

林夫人抬了眼皮,“瓔琅也不是外人,自己坐吧,我就來。”指尖一串念珠滑動,繼而口誦佛號,時而敲響麵前的銅缽。

王瓔琅四下打量,黃縵帷搭,盤香高懸,塔香屹立,層層蠟燭擺放,映得這佛殿空廣幽冷。牆壁上畫了三千神佛,彩繪動人,正中一尊黑檀如來,光華內斂,通體無痕,十分難得。

如來之下,香爐中立著零星幾支素香,淡淡的飛煙飄不了多高,就被其他味道濃重的藏香卷了去。林夫人正跪在,那唯一的蒲團上,身側兒臂高的蠟燭靜靜燃著,餘光下映。她看上去,氣息懨懨若絕,兩相襯,那瘦弱背影虔誠的樣子,好不慈悲。

王瓔琅不是第一次到這裏,卻依然暗自讚歎,好大的排場。

要知道,此處隻供林夫人一人晨昏定省;要知道,這殿是靈鄴寺的五大暗殿之一的化孽舍;要知道,這原不是池家的佛堂,是素虛的刑堂。

無論真正的作用是什麼,這寬廣得如朝堂的大殿也太誇張了。

王瓔琅的四哥自幼在這佛門清淨地與是非紅塵境來回穿梭,周旋。

是爾,他對這靈鄴寺十大殿中明三歸皇室,暗五分大族,隱二沒江湖的規矩都知曉。

靈鄴寺,是皇家的地界不錯。

要知道,什麼東西和皇家一掛上關係,那立刻就是身價百倍了。生意買賣是,這道院佛祠其實更是。

無奸不商,無官不貪,有時直接麵聖這條路行不通,就捐個十幾萬的香火錢,要得是這亂七八糟的神鬼能通個天聽。

事實證明,有時候通不了天聽也無妨,通得了貴妃,皇後,皇太後就行。

王瓔琅的四哥曾經是真心侍佛,時而拉著他這個俗家的妹妹到寺裏摘花飲茶,掃地對弈,可到了十三歲以後,就不再熱衷於帶她過來了,說寺裏不太幹淨。小丫頭不懂,初嚐人情的少年卻被這油膩的空氣,逼得快要窒息。

從某種意義上說,王家的這種培植子弟的方法,與池家的沒什麼差別。

這裏一磚一瓦的分量,都沾染著俗世的宿願。

還記得符花赫和池裕的親事是怎麼定下來的麼?

林夫人那次可及時的捐了不少銀子,至於到底有多少,有多及時,能在靈鄴寺占一席位就可以看出來了。也仗著長年征戰,國庫不怎麼充盈,要不然那一筆無官無路的銀子怕還不夠敲門磚的。

王家祖上沒有大財,卻有大智,是以在朝中安身立命,得皇家看重。這種世代為官的世族,最要門麵,也最看不起那些大商大賈。說那些個,全是沒有底蘊的暴發戶。

池家不才,占了個齊全。

池家家訓,不擇手段,能者居上。

這兩家,天生的不對付。

再加上,風流滿京都的池裕,拐跑了這一輩的嫡女王瓔琅。

什麼另娶新婦,什麼流落勾欄,這一樁樁,一件件,讓王家家主忍無可忍。

所以,擇了個倒黴日子廣發王家帖,逐王瓔琅出族,自此後,其榮辱生死,嫁病休棄,皆與王家無幹係。

培養出個嫡女,可不是說說就行的。那自小雕磨的性子,日月照看的身段,一言一行的風致,無不需要十幾年方能融到骨子裏。

更何況,王瓔琅出息,二八的年紀,就有千裏傳音撥弦動,百鳳來朝王瓔琅的名聲,再換幾個嫡女也頂不掉她的影響了。

廢嫡女,於王家,無疑是剜骨割肉。

總之,兩家的仇,大了。

王瓔琅坐在特地為她設的桌前,捏起幾個苦杏仁,一邊嚼一邊想,要是讓這林夫人知道,我打算好好教訓教訓池裕,她怕是更不願讓我出去了吧。

給自己添了三四杯茶,吃了一淺碟的杏仁,王瓔琅都有些困了,手裏一個沒拿穩,蓋碗摔在地上,聲音清脆。

偌大的殿裏突然來這麼一下,無疑是同雷霆炸響,很有在酒樓吃得不滿意了,要砸場子的感覺。

林夫人側頭看她,目中沒什麼波動,明明是她在下的位置,王瓔琅卻覺得被俯視了。

本來,仗著她嫡女身份養出來的性子,應該是不緊不慢,狠狠瞪回去的。可轉念一想,一會要是談不妥,這林夫人扭了自己去官府,說自己砸了茶杯不給錢可怎麼辦,自己身上也沒帶銀子。

於是,她款款一笑,“手滑了,夫人莫怪。”

林夫人看著這個容姿過人的王瓔琅,心裏把未被逐出族的她和沒封郡主沒領素虛璧主之位的符花赫比較了一下。

嗯。。。。。。

沒有可比性。

不是誰比不上誰,是像男子無法和女子相比一樣。

王瓔琅一舞傾城,符花赫馳騁疆場;王瓔琅琴棋書畫,符花赫刀槍劍戟;王瓔琅精通六藝,符花赫奇門遁甲。

林夫人想來想去,都覺得好像池裕才是多出來的那個,但好在,那是以前。

而今,十個王瓔琅抵不上一個有十八萬軍嫁的符花赫。

沒有家族支撐的王瓔琅,若是守本分一些,笨一些,林夫人還是願意要她留下給池裕做平妻的。

昔日王家嫡女做了池家幺子,安祈侯的平妻。

這個消息一出,絕對是長池家門麵的事,太抬池裕的身家了。

至於駁了王家那個老匹夫的麵子,林夫人不僅不在意,還很樂意。

所以,今個趕在西皇和年真王之前,把王瓔琅接過來,是想問問她的意思。

若是她明白,順了幾個孩子的心意也無妨,若是她不懂。。。。。。

林夫人雙手合十,舉到齊眉處,誦了一聲,“南無阿彌陀佛。”

就讓她在這做一尊風華絕世的觀世音菩薩好了。

王瓔琅看著林夫人起身,又供了三柱素香,想來這次的課算是做完了。

林夫人坐在她的對麵,開口第一句就是,“你可願嫁給池裕做妾?”

王瓔琅著實愣了一愣,為了不讓林夫人看出來,她端起新上的茶遮臉,太燙了,隻能抿一抿。

這是什麼路數?王瓔琅心思轉了幾圈,輕放茶,矜持開口,“夫人的意思是就是媚娘的意思。”

她既然這麼問了,就必然是有回轉的餘地,最壞的結果不過是個死,順著她說,或許還有一條生路。

“我的意思是,你去做池裕的平妻,給他安一安後院。花赫貴為郡主,自然是無瑕理會這些雜事的。你若願意,以此可在府中立身。”林夫人眉目清淡,話語同樣清淡,聽著好像知心的姑母在為她出主意一樣。

貴為郡主?哈!

王瓔琅心中冷笑,郡主算個什麼東西。

她倒不是針對符花赫,而是王家昔日的顯赫在那擺著了。西沿的國史上,還真有王家嫡女為正,郡主為輔的事。便是公主仗著皇家身份搏了個平的地位回來,在內院,知規懂矩的也要叫聲姐姐。

所以,王瓔琅不屑,還是很有道理的。

“你也不必覺得委屈。”林夫人端坐,“你的父親,而今也不過是個尚書罷了。”

王瓔琅一怔,林夫人說的沒錯,她的父親,而今的王家家主,不過是個尚書,早就不能和以往曆代家主擔任的朝中重臣相比了。

“不過,這也算好事。”林夫人抬手覆上她的,“你已經不是王家的人了。”

王瓔琅不欲多提被逐出族這件事,也不好抽出手來,隻得湊近了林夫人,笑眯眯地說,“不勞夫人提醒。”

林夫人見此反而退了回去,把佛珠放在了桌子上,推給她,“你不麵對不代表不存在。王家嫡女,最出名的不是舞步,是你自小便通透門閥傾軋的種種手段。早些年,你還不懂避鋒芒時,一篇《君權柬》讓西皇震怒,而後不讓你父再教你詩文。事雖然被西皇壓下,卻不代表沒人知道。這也是為什麼單單提你舞姿格外出眾的原因吧?西皇忌憚你,便按下你的婚事,想把你嫁給個不涉軍政的庸俗男子,也好斷了你的忤逆想法。你父親近來想必是悟出了這一點,才恨不得把你逐出族,說什麼你辱沒了門麵,哼!“穩穩的端起茶,自茶汽朦朧間撇了王瓔琅一眼,“這話說的可真是冠冕堂皇,把別人都當成了傻子不成?”

王瓔琅心裏一緊,掩飾不住臉色難看,“那又如何?要恨也隻能恨自己年少時不懂事,累極了父親仕途。”

“哎!”林夫人不忍心的歎道,“你若真是這麼想倒也可以開解自己。隻怕心中有氣鬱結,久了成了氣候啊。”

“林夫人。”王瓔琅拿過那串佛珠,“兜兜轉轉的,你也不是那解鈴人。與其做無用功,不如說說你的要求吧。”

林夫人目中閃過一絲精芒,“你想要這串珠子?”

王瓔琅笑,明媚而放肆,“我是覺得,這東西,血氣太重了。不尋一個地位不低,又不太高的人壓製它,早晚會出禍事。”

“所以?”林夫人覺得,這事已經成了。

“所以,我覺得這個妾的位置還是太低了。”王瓔琅婉轉地表達了對林夫人克扣平妻這個位置的不滿。

“顛來倒去,你就不肯要我省個事。”林夫人做出為難狀,後又莞爾一笑,“媚娘,你日後可要為我這個做婆婆的多考慮才是。”

“我這不就是為婆婆考慮。”王瓔琅端起林夫人那杯茶,恭恭敬敬的奉上去,“媚娘保證,隻要媚娘還在一天,這串珠子絕對會圍著佛轉。” “媚娘有個玲瓏的心思,萬事交與你斟酌,我放心。”林夫人喝過了茶,一邊說著,一邊把串珠戴上了王瓔琅的手腕。

兩人相視而笑,卻又各懷心事。

躲在暗道裏來的,坐著馬車大搖大擺的踏上回路。

王瓔琅托著下巴,回憶著以前哥哥們帶她闖禍的事,想著與池裕的相遇,相知。

深夜之中,馬車從花樓巷中穿過,樓上的鶯聲燕語,好不纏綿。

若是池裕還醒著,向下一看就能看到這輛注定和他錯過的馬車,注定的一場分離,結果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一行清淚驀地劃下,無聲無息。

即便是讓池裕痛徹心扉,她也不願離開他。 池裕,你若不負我,我王瓔琅自當以命相報。

至於符花赫,這一次是真的少她不可了。 符花赫還沒下手送這易容的女子一程,也未來得及詢問王瓔琅的下落,宮中宣她進宮的旨意就下來了。一同跟著的還有白日那個內侍,老遠看見了符花赫,就深深作揖,口中喚著,“郡主千歲。”

符花赫見到他就想起池裕那個莫名的舉動,麵上有幾分不自然,卻也知道這些內侍的重要性,不好怠慢,上前虛扶,“公公請起。”跟著就把手腕上還沒捂熱的血玉暖鐲摘下來,順手塞到他懷裏。

“這可使不得!這鐲子太貴重了,奴家不敢拿啊!”內侍取出一看,頓時矮了三分,麵上也掛了笑意,難得慌張卻不惶恐,“瞧瞧,還是暖玉的血鐲,這太重了,太重了!”

符花赫了然一笑,掛了三分憨直,“公公不知,花赫自幼不識宮圍之禮,不懂王親之尊。花赫口拙,日後若是讓皇上哪裏不得心了,還望公公指點。”

內侍還是推脫,“那是小的應該做的,怎敢要郡主的賞。”

方才還緊趕慢趕的一幫人,愣是圍著這個鐲子說開了。拉車的馬,甩著尾巴,鼻息平穩。

符花赫皺眉,抬眼向七曳那裏瞟,心想,看樣子也不是不想要,怎麼不收呢?

七曳知道那鐲子來曆不凡,價值連城,卻也不好直說內侍配不上拿,隻得用唇語道,“太重了。”

符花赫對這些珠玉的東西也沒個研究,重不重的也不懂端量,收回也不是,再送也鐵定不如這個合內侍的心意,一來二去,隻得惱道,“想來是池裕的哥哥看不起我,送這破東西來。公公眼力好,今日幫花赫把了把關,讓我得知這看上去唬人的東西,原是個假貨。即如此,我還留它做什麼?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在池家受欺負麼!”作勢就向地上砸去。

這砸東西分真假,真的就是她上回砸了自己鳳冠的砸法,講究個快、狠,假的就是今個這活兒,做出一副快背過氣得模樣,東西才將將從指尖滑下。

“哎呦!這可使不得!”內侍是帶功夫的,並且,內家的功夫還很深厚,這點符花赫從他白日裏的步伐就看出來了。看著他接住了剛離開自己手的鐲子,符花赫不屑的同時不禁在心裏大呼麻煩。

戲還是要做下去的,“公公,花赫不懂這些金啊玉的,要是拿錯了什麼東西,還望公公多擔待。”

內侍手摸到了鐲子內裏凹凸一處,真的惶恐了,“郡主此言,著實折煞了老奴。這紫虛鐲可不是我等拿得起的。”他麵色一靜,聲音沉沉的,打算給這新封的素虛璧主說一說東西的來曆,“昔日,素虛璧剛入京,皇上曾命內務府取其赤色純正,溢暖最盛處,打一套東西給紫虛公主。”

“紫虛公主?”符花赫暗念,這紫虛和素虛有什麼關係?

“是。”內侍好像有些後悔提到了紫虛公主,把話牽到了別處,“這套東西包括鐲子、步謠、玉帶、護額、耳墜、古箏,梳子,護腕、屏風、玉枕,墨硯等等大小數十件,皆以象牙,小葉檀,赤金為佐打造,工藝非凡。且自那昆吾刀拒不將成品上交,自焚死後,這些流落在民間的玉器,就真成了絕品。”

一番話說得符花赫對紫虛公主更有興趣了,卻不得不裝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來,“那又如何?”

“郡主!”內侍低頭,把玉鐲平捧至眉心,“皇上而今已把素虛璧全賞給了您,這當初流落下來的自然也不例外。這紫虛公主的閨閣之物,皇上金口禦賜的東西,老奴著實無福消受啊!還望郡主收回成命!”

宮中做到他這個位置的人,誰沒收過禮啊。但,有些事能辦,有些禮就收不得。他年歲不小,平時貪點小財,上麵都是知道,無傷痛癢的,也就隨他去。畢竟,下屬有些愛好,上位者用著也放心。

這東西剛到手裏時,他是打算收下的,可一摸到,內裏有昆吾刀的落款,頓時就覺得燙手了。

看來,這新的素虛璧主還什麼都不知道,自己也不好都告訴她,隻能編個理由先讓她自己收著。免得哪天上麵想起來了,她沒有時,要怪罪自己不曾提點。

符花赫沒指望能聽到真話,紫虛鐲不行,換一樣也是要送的,客客氣氣,說明日再把前人的一幅山水送到這心地通透的公公那。

內侍謙讓再三,終於身側小奴才的提醒,才匆匆請符花赫上車。

臨走時,七曳跟不得,披了鬥篷的符花赫囑咐她,“看好那女子,丟了她,你去給我找個能裏能外的大家嫡女來,還得是會跳二十四弦舞的。少一項,你自己去跟你家二公子交代。”之後,曳著那鬥篷上的桃花揚長而去。

七曳張大了嘴,那句“郡主,她可能已經被二公子的暗衛放走了”生生卡在了嗓子裏,不敢喊出。

高簷低戶都綴著紅色,許是老天覺得七曳可憐,天上零星的又飄起雪。

雪花落在她鼻子上,凍得七曳一哆嗦,緊了緊外袍,她想現在去追魅形也來不及,不如先把年真王那安撫了。

“給我牽匹馬來!”七曳對著門仆喊完,又扭頭對管家喊道,“把人都叫起來,今個晚上不要睡了。三位主子指不定什麼時候回來,你好生照看。有什麼主不了的事,差人去大公子那,麵見大公子。”

管家疑惑,“三位主子?七姑娘,您這是要去哪啊,侯爺那?”

七曳提著裙擺在空中畫出個圓弧來,塞到腰間,翻身上馬,動作幹脆利落,伸手接過韁繩,她調整了一二,“來不及了,我去給年真王那邊回個信,你看好府中就行。”

言罷,那抹嫩粉馳馬而去。隨著馬蹄刨起的隨雪飛揚,又是一個背影消失不見。

這次輪到管家有口難言,徘徊許久,終於是沒敢驚動他心裏的主事,匆匆進府,“去,把所有人都給我叫起來。三位主子和七姑娘在外奔波,你們怎麼睡得著!把水都燒上,讓廚房熬點夜宵,方便主子隨時回來吃。安陽,去把西園掃掃,興許主子們回來要泡泉的。各屋子都要掃,再整理一下侯爺的書房,快!”

一個接一個的命令傳下去,整個安祁侯府不過片刻就燈籠高懸,燭火閃爍起來。

池裕從不管府中事,一直是七曳打理。但七曳本身呢,也算是個江湖兒女,對住處要求不高,對下人也不嚴苛。

加之這二人看上去一個風華絕代身處高位,一個清秀嬌柔精明能幹,下人們敬畏之餘,不乏喜愛。這做起事來,也就格外的用心,絲毫不因為擾了冬日的好眠而不滿。

當然了,這管教之法絕不是僅僅如此,要恩威並行才是。這些奴仆適應了放養似的規矩,日後到了家規甚嚴,占平妻之位,主內府之職的王瓔琅手裏,自然不服管教。最後都被磨平了性子,有幾個還被生生剝了一層皮。

剝皮。

所謂剝皮,是指真的從頭上開了個十字口,往裏灌水銀,最後人受不住皮肉分離之痛,從皮囊中跳出來的剝皮。

不過,好在那是後來。

此時的王瓔琅已經在宮門口了,她打發了送她來的池家家奴,獨個兒向著宮門邁去。

守宮門的人,恰巧是王家旁係的子弟,叫王椽,是個連排入輩分資格都沒有的男兒。不過,既然在王家身份不高,還能做到守衛宮禁這等要密之職,想來,靠的全是自己了。

王瓔琅不認識他,他卻認識王瓔琅,待王瓔琅走進了一些,他橫刀在身前,道,“你也是懂得規矩的,宮門禁地,休要再上前一步,與我為難。” 穿著那件林夫人不知怎麼拿回給她的雪白狐裘,王瓔琅歪頭打量這個男子,“你是王家的人?”

還應該是不怎麼靠近主家的旁係,否則又怎麼會對自己這個被逐出族的人如此客氣,而不是惡言相加呢?

“是。”王椽望著王瓔琅的眼神裏隻有純粹的,對於美的欣賞,而沒有那種讓人窒息的欲望,“我是王椽,家父已與家主久不見麵了。”

王瓔琅聽著他直率的回答,有些詫異,覺得這個王椽傻氣的很,想著想著就笑了起來,連眼睛裏都是笑意。 王椽看著身披雪白的女子笑靨如花,一時有些愣了。見此,王瓔琅更是樂不可支,王椽回神,知道自己犯傻,也有些不好意思。兩個人隔了數十步,中間茫茫一片飛雪,笑得好不開心。

笑得王瓔琅落了淚,淚水漸漸止不住,她止住了笑,仰頭不語。

符花赫緊趕慢趕,在宮門前正看到這一幕,心中放下了一份牽掛,卻又燃起了三把火,誰能告訴我,這唱得是哪一出!撩開簾子,跳下馬車,向王瓔琅走去。

內侍仔細一瞧那邊的佳人,呦,都齊了。

“媚娘。”符花赫站在她身後,喚她,再一抬眼,打量上了王椽。

王椽隻覺得那披著湛青色鬥篷,比王瓔琅高一些的女子周身充滿了戾氣,她不過瞧了自己一眼,自己向前邁出的腳就已經退回了幾步。

無意為難王椽的符花赫不知道她已經為難人家一次了,眼神重新落在王瓔琅身上,“媚娘,出什麼事兒了?你方才。。。。。。”

話被撲進她懷裏的王瓔琅打斷,她尚來不及驚訝這王瓔琅竟然沒有顧忌身邊都是人,也沒顧忌抱的是個女人,下一刻就被這素來以高貴見稱的人的嚎啕大哭嚇一跳。

符花赫真有那麼一瞬間以為她被人糟蹋了,可她接下來的話卻讓她感同身受。

王瓔琅聲如其名,鶯鶯琅琅,連哭聲也不例外,“花赫,我能不能不喜歡池裕了?我喜歡他,喜歡得太苦了,你讓他放手吧,他放手,我就死心了。”

符花赫默默摟過她,無言以對。

喜歡得太苦了,是不是就希望另一半放手,讓自己死心。自己的心好好死一回,或許還有活過來的那天。女子,有時候還是有些理智的,知道要抽身,卻不知,抽身,要果斷。

王瓔琅是如此,符花赫亦是如此。 天上再次落雪不假,卻也不影響那柳閣生意的紅火,姑娘們挽了怕冷躲雪的男人,一個個向裏走。

薄衫下玉膚暖雪的情景,很是讓披著皮裘的男人們高興,生意一時反而像那寺院的香火,鼎盛起來。

隻苦了臉比身子暖和的花娘們,一個又一個的,想打噴嚏要跑出好遠,生怕驚著了客人們。

就在這麼個當口,樓外停了輛池府的馬車。

鴇娘親自出來迎,“爺,您可算來了。”

隨著她的話音,雪地上已經穩穩落了一人。

墨綠間青藤紋的外衫,內裏紫色錦衣,金冠高束,腰佩羊脂玉,麵容冷俊穩重。

池夕身為家主,自應注重體麵,要是仔細算起來,他金銀玉石之類的配飾,比符花赫折損過的兵器還多。不過出去迎親這一月,在刻意掩飾下,他隻是挑了些素簡的衣服來穿,習慣了那分隨性後,再穿回這些重錦,整個人的感覺都與原來不同了。

是以今日這清貴非常的打扮襯得他越發精神,也越發的。。。。。。招桃花。 池夕不覺自己像活神仙一樣,抬步向著樓上走去,鴇娘邊在他前麵引路偷撇,邊用團扇遮住臉,低聲道,“這二爺也太衝動了。一點麵子都不給那老爺子,說一不二的骨氣也不是用在這時候啊。”

“毓卿頂撞了?”池夕皺眉,這小子怎麼這麼不懂得分寸。

“哎呦,何止頂撞!”鴇娘扶了扶花鬢,一翻白眼道,“要不是不知道在宮裏喝了什麼,我看他就差上去和老爺子動手了。”

池夕雙目幽深,起手落足間似蘊育了一場風暴,推開不識好歹的花女,快步向那從外麵鎖了的廂房走去。

鴇娘見此他此番舉動,不敢再言,悄悄吐了個舌頭,揮手讓姑娘們都退了下去。

她自己沒那個興趣聽這兄弟二人的牆角,一邊下樓,一邊琢磨。

這爺出去了一個月,怎麼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她也說不出是哪不同,就是感覺多了那麼點清俊,那麼點煙火氣,更像,更像他弟弟了?

不對,那二爺今個是醉了,不顯得那麼邪魅,平日裏可不是個清冷的。

哎,總之啊,都是一副難得的好皮相。

鴇娘口中那個邪魅的二爺,池裕,此刻正斜倚在塌上,醉得不知今夕何夕,而他大哥池夕被攔在了門口。

“大人,沒有主子的旨意,屬下不敢開門。”黑衣的護衛刀劍相交,攔在落鎖房門前。